十一月的迈阿密,空气湿热粘稠,带着海风的咸腥味。美航球馆客队更衣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却吹不散弥漫的紧张。这是罗德曼身披公牛战袍的第一场正式常规赛。
他坐在角落,慢条斯理地在自己的左手腕缠上黑色绷带,动作专注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更衣室里很安静,能清晰地听到隔壁主队球迷入场时传来的隐约喧嚣,以及乔丹系鞋带时皮革摩擦的细微声响。
没有人说话。皮蓬在闭目养神,科尔反复检查着自己的护膝,朗利则对着储物柜门上的小镜子整理头发。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所有人,这是卫冕冠军的赛季首秀,不容有失,更何况,他们阵中多了一个巨大的变数——他,丹尼斯·罗德曼。
罗德曼能感觉到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好奇、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怀疑。他不在乎。缠好绷带,他拿起放在脚边的亮红色头带,上面已经用马克笔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公牛队徽。他把它套在光头上,调整了一下角度。
菲尔·杰克逊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没拿战术板。他穿着熨帖的西装,目光平静地扫过全队。
“记住我们演练的,”禅师的声音不高,却让每个人都抬起了头,“耐心,执行,相信彼此。迈阿密会试图用身体对抗打乱我们,保持冷静。”他的目光在罗德曼身上短暂停留,“做你该做的事,丹尼斯。”
罗德曼咧了咧嘴,没说话。他该做的事?那就是把每一个该死的篮板球抓下来,然后用一切可能的方式,让对位的那个大家伙——阿隆佐·莫宁——感到难受。
乔丹站起身,拉伸了一下肩背,更衣室里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走了。”
简单的两个字,像按下了开关。队员们纷纷起身,沉默地走向球员通道。罗德曼走在队伍中后段,他能听到前方乔丹球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稳定而有力。
通道尽头,是震耳欲聋的噪音和刺眼的灯光。当公牛队员跑进球场时,迎接他们的是漫天嘘声。罗德曼深吸了一口气,这味道他很熟悉,敌人的味道。
热身时,他刻意在莫宁附近投篮。莫宁正在篮下练习小勾手,肌肉虬结的身躯像一堵黑色的铁塔。感受到罗德曼的靠近,莫宁转过头,眼神凶狠,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听说芝加哥成了垃圾回收站?”莫宁的声音低沉,带着挑衅。
罗德曼没接话,随手投出一个三分,球砸在篮脖子上高高弹起。他看都没看弹跳的球,眼睛一直盯着莫宁,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略带嘲讽的笑容。“听说你夏天增重了?”罗德曼终于开口,语气轻松,“希望没影响你的弹跳,我还想看看你能摸多高呢。”
莫宁冷哼一声,转身走开。罗德曼脸上的笑容扩大,很好,第一步,把厌恶的种子埋下。
跳球前,双方球员在中圈附近站定。莫宁死死盯着罗德曼,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罗德曼却显得心不在焉,他甚至转过头,对着场边一个举着“罗德曼滚出去”牌子的球迷眨了眨眼。
裁判将球抛向空中。朗利尽力起跳,但球还是被莫宁拨到了队友手中。热火队第一次进攻。
佩顿·普莱西控球,莫宁迅速在内线卡位要球。球传了进来,莫宁靠住朗利,发力向后坐。他的力量十足,朗利被顶得后退了半步。就在莫宁准备转身投篮的瞬间,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弱侧闪电般切入。
是罗德曼!他没有去封盖,而是精准地一掌切在莫宁刚刚举起的球上!
“啪!”
球掉了!乔丹眼疾手快,抄起篮球,像一道红色闪电般冲向对方半场,轻松上篮得分。
2:0。公牛先声夺人。
回防时,乔丹经过罗德曼身边,没有任何表示,但罗德曼能看到他微微颔首。莫宁则愤怒地瞪了罗德曼一眼,对着裁判抱怨:“他打手了!”
裁判摇头,示意比赛继续。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罗德曼像幽灵一样徘徊在禁区周围。他不主动进攻,甚至很少触球,但他的存在感却无处不在。他一次次地将莫宁挡在身后,用屁股、用肩膀、用一切规则允许或游走于边缘的方式,为队友卡住篮板位置。
第一个防守篮板,他力压莫宁和p.J.布朗,单手将球揽入怀中,随即迅速传给皮蓬发动快攻。
第一个进攻篮板,他在莫宁和布朗的夹缝中跃起,手指尖将球点向乔丹的方向,虽然球最终出了界,但那拼抢的凶悍和预判,让场边的帕特·莱利皱紧了眉头。
“这家伙……真是个怪物。”解说席上忍不住感叹,“他对篮板落点的判断,简直像是装了雷达。”
首节进行到一半,罗德曼已经抓下了5个篮板。更重要的是,莫宁在他的纠缠下,只靠罚球得到2分,运动战颗粒无收。莫宁的情绪开始变得急躁。
一次死球期间,莫宁在卡位时狠狠用肘顶在罗德曼的腰眼上。罗德曼闷哼一声,却借着裁判视线的死角,用膝盖不轻不重地回敬在莫宁的腿弯。莫宁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他妈找死!”莫宁转身怒吼。
罗德曼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地看着裁判,仿佛在说“我什么都没干”。裁判警告性地看了两人一眼,没有吹罚。
节间暂停,公牛领先8分。罗德曼走下场地,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头带。菲尔递给他一瓶水,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持专注,丹尼斯。他在上钩。”
罗德曼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点了点头。他看向替补席另一端,乔丹正用毛巾擦着汗,目光与他相遇。乔丹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罗德明白他的意思——保持冷静,用脑子打球。
第二节,莫宁明显增加了进攻欲望,他不断地要球,试图用力量强吃罗德曼。但罗德曼的防守如同附骨之疽,下盘稳得像扎根在地板上,手上的小动作连绵不绝,时而拉扯球衣,时而用隐蔽的顶膝干扰莫宁的重心。
一次莫宁的强行转身跳投,在罗德曼的贴身干扰下偏得离谱。罗德曼立刻转身,将试图冲抢篮板的p.J.布朗死死卡在身后,再次收下篮板。
“滚开!”布朗 frustrated 地推了罗德曼一把。
罗德曼顺势一个踉跄,裁判的哨声立刻响了——进攻犯规!
罗德曼从地板上爬起来,对着愤怒的布朗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知道,对手的心态已经开始失衡。
半场结束,公牛将分差扩大到了15分。罗德曼的数据是0分,但篮板数已经上了双——12个,其中4个是前场篮板。更关键的是,莫宁在他的防守下,10投仅2中,得到可怜的6分。
中场休息的更衣室里,气氛轻松了不少。乔丹罕见地主动对罗德曼说:“干得好,继续把他挡在外面。”
罗德曼只是点了点头,用冰袋敷着刚才被莫宁肘击的肋骨。那里已经青了一块,疼痛阵阵传来,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和兴奋。这就是他想要的比赛,肌肉的碰撞,意志的较量,在规则的灰色地带游走,然后用最直接的方式赢得胜利。
下半场,比赛彻底进入了公牛的节奏。乔丹和皮蓬轮番开火,而罗德曼则牢牢掌控着篮板球的生命线。莫宁虽然偶有得分,但始终无法打出连续的攻势。每当热火队试图起势,总能看到罗德曼要么抓下一个关键篮板,要么就用一次成功的防守浇灭他们的希望。
第四节彻底成了垃圾时间。当罗德曼在终场前两分钟被替换下场时,美航球馆的嘘声似乎都减弱了一些。他走向替补席,菲尔·杰克逊站起身,与他击掌。这是禅师本场比赛第一次与他击掌。
最终,比分定格在105比88,公牛客场大胜,取得赛季开门红。
罗德曼的技术统计定格在2分(一次补篮)和18个篮板上。没有华丽的得分,但他的影响力,每一个看了比赛的人都心知肚明。
赛后更衣室,香槟味还没有弥漫开来(这毕竟只是常规赛),但气氛明显热烈了许多。记者们蜂拥而至,大部分围在乔丹和皮蓬身边,也有几个人来到了罗德曼的柜前。
“丹尼斯,首次代表公牛出战,感觉如何?你如何评价自己和莫宁的对位?”
罗德曼刚套上一件干净的t恤,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感觉不错,”他耸耸肩,“我们赢了。至于莫宁……他是个好球员,很强壮。”他顿了顿,露出了今晚最真诚的一个笑容,带着点戏谑,“但我想,他今晚可能睡得不会太安稳。”
说完,他不再理会记者,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旁边的乔丹正在接受采访,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都知道丹尼斯能带来什么,他今晚证明了这一点。这只是开始。”
罗德曼拉上背包拉链,拎起它甩到肩上。是的,这只是开始。迈阿密的湿热夜晚,他用18个篮板和一场胜利,在风城王朝的画卷上,泼下了第一抹属于“大虫”的,浓墨重彩而又离经叛道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