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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程风平浪静,因此日落时分恰好回了衙门。

宋辙见佑儿已十分疲惫,便拒了谢知邀他一同用饭的约,只让厨房将饭菜送到他屋子即可。

佑儿方才在马车里就有了些困意,眼下快到梧桐树下时,更是走三步退两步的,挼风本想扶着她,却见宋辙的手抢先虚扶着佑儿,这哪里还有他的位置,忙抽身跑开。

“走稳些!”宋辙语境尽是无奈:“怎困成这样。”

佑儿只觉得眼皮是半点睁不开了,迷迷糊糊听到宋辙的话,张着嘴轻唤了声:“大人……”

后头的话未说出,就坠入宋辙怀中。

“如何了?”谢知听闻这头找了大夫,哪里还吃得下饭,急匆匆跑了过来。

那大夫在家里吃着饭,就被挼风抓进了衙门,惊魂未定的,这番晓得是人病了请他治,哪有好脾气:“这姑娘是风邪入体,吃两副药就好了。”

言外之意颇为明显,宋辙看了眼昏睡过去的佑儿,心下安定了大半,拱手道:“有劳大夫。”

两个穿着官袍的大人,一左一右夹着他,大夫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没什么事老朽就回去了。”

“挼风,送大夫回去。”宋辙安排道。

大夫一听,忙挎着药箱急着走:“不必不必,老朽自己走。”

夜里厨房娘子来送了药,可佑儿这嘴哪里晓得张开,即使好不容易喝了口药进去,又嫌苦吐了出来。

毫无办法之际,宋辙过来正巧看到,眉宇间掠过难以察觉的忧虑,道:“给我吧。”

“宋大人。”厨房娘子见来人是他,忙起身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解释道:“这位姑娘嫌苦呢。”

宋辙点了点头,径直就坐到了床边。

见他如此,那娘子似懂非懂地咬了咬唇,想必这姑娘名义上是宋辙的丫鬟,实则是房里人。

怪道宋辙如此上心,她悄声桥西的退了出去,还顺手掩上门。

宋辙这才焦心看着昏睡的人,低声道:“田里风大,难为你今日跑前跑后丈量。”

手端着药碗,察觉这温度正好,遂舀了勺药放在她唇边,难得的说去好言相劝的话:“良药苦口,莫要吐出来。”

任凭他怎么说,佑儿依旧如初,宋辙手有些发麻,瞧着她嘴角染上的药渍,犹豫道:“既如此,那失礼了。”

月上中天,夏夜里带着些潮湿,在屋里荡漾开来。

只见宋辙伸出手去按在佑儿嘴角两边,使了些力气才让她张口,而后勺子里的药顺势灌了进去。

一口成了,他似找到了关窍,恨不得勺子再大些,好将这药水全送进去。

“咳!”原本昏睡的人,忽而被呛醒了,有气无力睁开眼,见宋辙正掐着她的下颚,喃喃道:“大人……”

宋辙见她醒来,忙放开手道:“本官这是给你为药。”

佑儿这才咂舌,后知后觉尝到了苦味,难怪梦到郑娘子给她灌泔水,竟然是……

她眼中升起了水花,明暗交错的烛火之中,照得眼眸如星闪。

宋辙片刻失神,侧过身道:“既然你醒了,就快喝药。”

太苦了,她虽从小卖茶做茶,可太涩的茶却半点不肯喝,更别提这苦得没边儿的药汤了。

佑儿见他这般严肃,心知这药逃不过,吓得就快泪垂:“大人饶命,你不是已经喂了奴婢一些了,想来是不必再喝了。”

宋辙不动声色用拇指摩挲着食指指尖,像是还有她唇边残余的温热。

“把药喝完,否则……”宋辙难得的说不出下文来,他好像真说不出什么威胁她的话。

否则?佑儿见他面色不愉,只怕他是想着要让自己吃些苦头,吓得忙闭着眼道:“奴婢喝。”

宋辙这才扶着她起身坐好,一眼不落地看着她喝药。

佑儿不敢耽搁,毕竟越是喝得慢,苦味留在口中就越长。放下碗露出痛苦的神色,眉头也皱成了一团。

宋辙这才露出满意神色,拿出一包蜜饯道:“吃吧。”

佑儿急忙抓了两个甜枣塞到口中,这才缓了过来,带着埋怨还口齿不清:“大人早不拿出来。”

谁知宋辙将油纸合上,轻抬眉头道:“我若早拿出来,估摸着你到现在还在磨蹭。”

被宋辙戳穿了心思,佑儿也不辩解,吞完了蜜枣,问道:“大人,如今事情已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说到公务,宋辙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用帕子轻轻给她擦了嘴,这才扶着她睡下去,道:“我也想回去,怕是天不遂人愿。”

昨日死了廖大郎,今日丢了李茂,明日必然还有事。

齐平宗在山东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山大王,要想从他嘴边分一杯羹,确实是难。

且即使能分到,这过程也必然坎坷,都则这么多年立下的威严,岂不是成了泡影?

佑儿窥了一眼放在小几上的帕子,抿了抿唇道:“大人也觉得廖大郎的死另有蹊跷?”

“自然有蹊跷。”宋辙并不藏着掖着,眸色微沉:“若我猜的没错,应与李茂有关。”

“大人怀疑李茂杀人后畏罪潜逃?”佑儿心中大骇,杀人凶手竟然离自己这般近。

宋辙难得见她这般畏惧模样,倒是有趣,本想吓吓她,又顾忌她还在病中,只能实话实说道:“李茂已近六十,廖大郎正值壮年,怎有力气杀人?”

“我的意思是李茂必然知道廖大郎真正死因,他这年纪能逃得了多远,且等着看吧。”宋辙将她的床帐落下,又嘱咐她莫胡思乱想,这才离去。

佑儿见他吹灭了烛火,忙道:“没想到大人不仅会查账量田,还会查案追凶。”

查案?宋辙在黑暗里自嘲一笑,他头次查案还是廪生,是为了查清至亲被害的真相。

“这话可莫要再说,官场上各司其职,万不能越俎代庖。”

宋辙的声音在暗夜里传来,佑儿透过床帐看到他朦胧身影,渐行渐远。

翌日清早,登州卫来了人,敲锣打鼓的将李茂五花大绑送来,说是这人形迹可疑,怕是与八仙里死的廖大郎有关系。

谢知脸色沉得能扭出水来,宋辙想到的,他夜里复盘也想到了,李茂绝不是凶手!

蚍蜉撼树的无力感,随着他迈出的步伐,愈发明显。

“既然登州卫好心把人给谢县令送来了,还不快接人?”

宋辙不知何时已站在谢知身旁,两人对视一眼,想法不谋而合。

王捕头带人在衙门口交接了李茂,卫所打头来的是个百户,见宋辙与谢知二人倒是拱手打了招呼,正当他带着人要走,就听谢知道:“多谢百户将李茂送来,不过按着疑罪从无的说法,眼下他还算不得罪犯,百户一路敲锣打鼓倒会让人误解。”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听,这事有蹊跷,当即凝神静听。

那百户朗声道:“昨日死了人,这李茂就失踪了,八仙里的乡亲谁不知晓!县令大人这话倒是有包庇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