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兵场生乱时,行宫里倒是平和无比。
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众人被绊住了脚,也不想着出去串门了,都留在各自宫中打发时间。
但也有人趁此机会,躲过他人视线,悄悄行动。
林婵窝在窗边,一边听着雨打屋檐,一边紧锁眉头看着萧晏川让自己带回来的书册,不时勾画一二。
正此时,她听见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林婵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萧晏川传自己。
但转念一想,每次萧晏川找她,陈全定会直接在外头说明。而且这会儿……仍是演兵的时候,萧晏川哪里会回来。
她顿了一下,起身去开门。
随着房门开启,一阵微风混着雨水潮气扑来,林婵眨眨眼,几分诧异地看着立在如珠雨帘前的人:
“吴才人?您怎么来了?”
一旁的芳荷正忙着甩去伞上水珠,这么大的雨,一把伞也遮不去多少,吴才人月白色的裙摆已然湿透,成了微深的水蓝色。
而她面上也落了点水珠,虽稍显狼狈,却仍对林婵笑一下:“我来看看姑娘伤势。”
不过是托辞,是否合理也不重要。
林婵大约猜到了她的来意,连忙将人请进屋中,取过干净的棉巾,又倒上热茶。
“奴婢屋舍粗陋,恐怕委屈才人了。”
吴才人接过她递来的茶盏,轻轻一笑:“不碍事,我也只是略坐一坐,待会儿就走。”
“芳荷,你出去吧。”
房门再度轻轻关起,吱嘎一声后,屋中便只听得潺潺雨声。
林婵缓缓,在吴才人对面坐下。
这举动不免僭越,但吴才人神色如常,并未介怀。
她只语气柔柔:“我瞧着,小婵姑娘的伤倒是好得很快。”
林婵便笑着回道:“多谢才人关心,奴婢皮糙肉厚的,这点伤不碍事。”
两人如此寒暄一阵,净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各自试探着,想让对方先开口。
吴才人在心底轻叹。
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不过那日赏春宴,沈美人有意无意的敲打,还是让她觉得自己该来一趟。
毕竟吗……万一这个林婵日后真有造化,要报复起林婉月,林婉月身边的人,定是首先被清算的。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林婉月或许会扶持林婵,吴才人思来想去,还是过来了。
只不过这个目的,实在不怎么好开口。
吴才人前来,也只是想表示一番自己没有恶意。
“……小婵姑娘,日后若有什么事,姑娘也可来寻我。”
吴才人终是不想再浪费时间,果断道:“我虽人微言轻,到底也是个主子,总还是能帮上一二的。”
林婵轻轻挑眉,依旧与她打太极:“才人说笑了,哪有奴婢麻烦主子的道理。倒是才人,若想往御前递话,尽管找奴婢。”
吴才人轻轻眯眼,看着林婵带笑玉容,有些看不透她的心思。
……算了,不可操之过急。
左右这林婵不蠢,知道她的意思就行。
话已带到,吴才人便不再多留。
林婵起身相送,行至房门处,吴才人忽然回身,轻轻握了林婵的手,说了些一见如故之类的场面话云云。
林婵笑意未变,在目送芳荷与吴才人的身影走远后,她才慢慢摊开掌心,看向静静躺在手掌间的金叶子。
唉,每次见吴才人,都会多拿一些。
她都快喜欢上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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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吴才人不久后,安福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紧张道:
“小婵姑娘,小婵姑娘!”
刚坐稳没多久的林婵不得不再次起身去开门。
“小婵姐姐,陛下要见你呢!”
林婵疑惑:“不是还在演兵吗?陛下要我去演兵场?”
“姐姐有所不知,今儿有刺客浑水摸鱼,陛下遇刺,就……”
安福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见林婵脸色一变,连伞都没拿就往外冲了。
安福哎一声,连忙追上去。
他话还没说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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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雨太大,还是林婵走得太急,安福竟没能追上这个腿脚还带伤的宫女。
或许是都知道萧晏川传召了她,林婵一径入了崇明宫寝殿,一路无人阻拦。
她掀帘入内,匆匆望见熟悉的玄色落在榻上,便急忙上前,手已搭了上去:
“陛下……”
她忽与一顿,再定睛一瞧,神色古怪起来。
原是林婵太过着急,一时眼拙,这榻上的不是受伤卧下的萧晏川,只是一件外袍而已。
而此时,身后的琉璃屏风传来响动。林婵回过头,乍然望见刚换了衣裳走出来的萧晏川。
后者停下脚步,轻轻眯了眯眼。
无他,只是林婵现在的模样,实在太狼狈了。
她衣裙上尽是斑斑点点的水痕,裙摆处更是溅了斑驳泥点,弄得乱七八糟;脸上稍好些,却也有水珠从发间顺着雪腮淌下。
像个落水猫。
萧晏川想着,正想责问她怎么弄成这样,却见这个落水猫猛地往自己身上一扑。
硬是将他的话给扑了回去。
雨水湿意因这一抱再次浸在身上,萧晏川想,自己真该晚些换衣服。
想归想,他还是将人回抱住:“……怎么了?”
却无人回应,萧晏川轻轻拧眉,将人从怀里扶起。
林婵仰着脸,面上不知是雨是泪,眸中盈盈,眼圈泛着薄红。
萧晏川心间微刺,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轻痒。
似乎见她为自己落泪,会有种莫名的……快意?
他缓缓:“哭什么?”
林婵只抿着唇,望着他泪水涟涟,直到哭得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她才呜呜咽咽道:
“奴婢以为…奴婢以为陛下遇刺,伤得很重……”
她说着,又往他怀中栽去,脸上的眼泪尽数蹭到了他衣襟上。
萧晏川语调古怪:“你该不会是觉得……孤死了吧?”
似乎因他的话,怀中小宫女哭得更凶了,好像真的开始想象起他遇刺身亡的情形。
萧晏川几多无奈,难得有了点哄人的意思:“孤没受伤,也死不了。”
林婵这才抬头,用闪烁泪光的眼睛看他,可怜巴巴问:“真的吗?”
萧晏川轻声:“君无戏言。”
他说着将人的脑袋按回怀中,温声道:“听听,是不是没事?”
平稳有力的心跳在耳畔响起,林婵果然安静下。
半晌过去,萧晏川听得怀中一声闷闷的嗯。
他轻笑:“莫慌。”
而萧晏川显然不知,伏在怀中的小宫女唇角得意扬起,哪里还有半点紧张可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