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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民政局门口的阳光,温度刚好。

苏晚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剪裁简单,质料却很好,是李姐派人送来的“得体”。没有多余的首饰,脸上是化妆师画的淡妆,一种恰到好处的“幸福感”。

她站在这里,像一个准备出席剪彩仪式的商品代言人。完美,标准,没有灵魂。

她平静地看着腕表上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像在等待一场商业谈判的开场。今天不是她的婚期,是她的“合同生效日”。她来履行义务,像上次走进顾沉办公室一样,精准,守时。

约定的时间到了。

顾沉没有出现。

又过了五分钟。人来人往的台阶上,只有她和远处几个看似在闲逛、实则属于她“安保系统”一部分的“路人”。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干净得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或信息。一种荒谬感开始在她那片死水般的心湖上,投下一颗石子。她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听筒里是冰冷的系统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这个词比“无人接听”更具有一种机械性的终结感。不是拒绝,是断电。是一个精密的仪器,忽然停止了运转。

苏晚放下手机,看向不远处一个正在看报纸的男人。那是安保团队的负责人,代号乔山。她朝他走过去。

乔山立刻合上报纸,站直身体。“苏小姐。”

“联系顾沉。”苏晚的语气没有起伏,像在下达一个程序指令。

“顾先生可能被临时会议绊住了。”乔山回答,滴水不漏,“我们已经尝试联系,可能信号不好。”

“他的日程,不是应该精确到秒吗?”苏晚反问,“临时会议,算计划内变量,还是计划外风险?”

乔山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他没想到苏晚会用这种词汇。他拿出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几秒后,他抬起头,对苏晚说:“苏小姐,暂时联系不上。所有线路。”

所有线路。

苏晚的冷静,第一次被这句话腐蚀出了一个缺口。她设想过无数种今天可能发生的屈辱场景,比如顾沉会带着一份新的补充协议让她签,或者他会迟到,用这种方式来彰显他的绝对控制权。

但她没想过,他会缺席。

一个买家,在验货交割的当天,人间蒸发了。这不符合商业逻辑。

“李姐呢?”她问。

“李姐正在赶来的路上。”乔山回答,“她让您稍等片刻,不要离开这里。”

“我为什么要离开?”苏晚轻声说,像在问自己,也像在问他,“‘资产’已经到位,等待签收。在流程结束前,我哪里也不会去。”

她转身走回原来的位置,重新站在民政局门口的台阶上。

这一次,她不再看表。她看着那些成双成对走进去,又满面春风走出来的人。他们的幸福是真实的,具体的,带着一种鲜活的热气。而她站在这里,像一个冷冰冰的样本,一个对照组。

一个小时过去了。

阳光开始变得灼热。她后背渗出薄薄的汗,米白色的连衣裙贴在皮肤上,有一种不适的粘腻感。

李姐的车终于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带着一种压抑的火气。

“怎么回事?”李姐走到她身边,开口第一句就是质问,仿佛迟到的是苏晚。

“我应该问你。”苏晚没有看她,“你的‘核心资产’在这里暴晒了一个小时,而‘资产管理人’和‘最终受益人’,双双失联。”

李姐的脸色很难看。她显然也是焦头烂额。“我已经动用所有关系在找了。他早上七点还和纽约那边开过视频会议,八点半出的门。司机说,车开到一半,他让司机停车,自己换了一辆早就等在那里的车。然后就断了联系。”

“换车?”苏晚重复了一遍,觉得讽刺,“听起来像谍战片。”

“苏晚,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李姐的语气尖锐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的‘交接仪式’被推迟了?还是意味着这份合同,买方有可能单方面违约?”苏晚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李姐,你当初说,没有人会让自己的核心资产暴露在风险里,一天也不行。现在呢?”

李姐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她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按着,拨出一个又一个电话。得到的,显然都是否定的答案。她的眉头越皱越紧,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精英气场,正在一点点瓦解。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民政局门口的人渐渐稀少。工作人员探出头,看了看她们,又缩了回去。乔山带着人,不远不近地围成一个保护圈,像一圈沉默的雕塑。

苏晚的愤怒已经冷却,沉淀成一种更坚硬的东西。她不走了。她今天就要站在这里,看这个由金钱、权力和所谓的“专业”构筑起来的完美系统,如何收场。

她像一个行为艺术家,用自己固执的、被动的等待,来展示这场交易的荒诞本质。

“苏晚,我们先回去。”李姐终于放弃了,声音里透着疲惫,“站在这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你成为一个笑话。”

“我现在不就是一个笑话吗?”苏晚终于转头看向她,“一个准备把自己打包出售,却被买家放了鸽子的笑话。还是你觉得,我们现在悄悄溜走,这件事就不存在了?”

“你……”

“我要等。”苏晚打断她,“我要等一个结果。不管是顾沉出现,告诉我这是一个新的考验。还是你告诉我,交易取消,我被退货了。我需要一个明确的通知。”

她看着李姐,“毕竟,‘资产’本身,是无权擅自结束展出的。对吗?”

李姐看着她,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无力的情绪。

时间走到了下午五点。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开始下班。一个大姐走出来,准备锁上伸缩门。她看了看台阶上站着的苏晚,又看了看旁边脸色铁青的李姐和那些“路人”,犹豫地开口:“姑娘,我们下班了。明天再来吧。”

明天。

苏晚几乎想笑。

她看着那位大姐将钥匙插进锁孔,咔嚓一声,大门彻底锁死。

这声响,和昨天她离开李姐办公室时,那声关门声,奇异地重合了。一个宣告开始,一个宣告结束。

李姐最终还是走了,她有更多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去斡旋,去挽救。临走前,她只留下了一句:“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通知。又是通知。

苏晚没有回应。

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在空无一人的台阶上,拉得很长很长。孤零零的,像一个被遗忘的布景。

乔山走上前,声音依旧是职业化的平稳:“苏小姐,我们送您回去。”

苏晚没有动。她只是低头,看着地上那个被拉长的、扭曲的、属于她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