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关上门,沉重的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在寂静中回响。
温雅抬起头,视线落在苏晚身上。那是一种不带情绪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而不是一个顾客。
“随便看看。”她的声音很轻,没有起伏。
苏晚没有走向唱片架,而是径直走到了柜台前。“老板,我找一张唱片。”
温雅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名字?”
“不确定。”苏晚说,“是一位朋友托我来的。她说,很多年前,她和闺蜜在这里淘到过一张宝贝,但后来弄丢了。”
温雅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但没有停。她没有问那个朋友是谁,也没有问是什么唱片。她在等。等苏晚自己露出破绽。
“她说,那是她们学生时代最喜欢的乐队。”苏晚看着她的眼睛,“Keys。”
温雅的手彻底停住了。她将那张擦拭干净的唱片小心地放回封套,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仪式感。然后,她抬起眼,目光里多了一层锐利的东西。
“Keys的专辑,我这里有很多。”她说,“你要哪一张?”
“《给不存在的收件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温雅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她放在柜台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她知道这张唱片。
“这张唱片,”温雅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也更冷,“是非卖品。”
“我知道。”苏晚说,“我的朋友也不是要‘买’。她是来‘取’的。”
她刻意加重了“取”这个字。
温雅沉默地看着她,像一尊石像。店里的老式唱机,正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爵士乐,萨克斯风的声音慵懒而沙哑。
“我凭什么相信你?”温雅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必然会问的问题。
“就凭我是林太太介绍来的。”苏晚答道。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测试忠诚度的陷阱。“林太太”这个称呼,是林兆恒世界里的人才会用的。
温雅的眼神里,那层锐利变成了冰冷的敌意。“林太太?”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一个肮脏的词,“我不认识什么林太太。你找错地方了。”
她的话音刚落,店内的那台老式唱机突然刺啦——一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针头在胶片上划出了一道刺耳的、尖锐的噪音。
那声音凄厉的不祥。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这不是意外。
紧接着,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砰——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三个男人冲了进来。他们穿着普通的便装夹克,但动作整齐划一,眼神凶悍,带着军人和警察才有的、不加掩饰的压迫感。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不是唱片,不是钱,而是站在柜台前的苏晚。
为首的男人一个箭步,手臂肌肉贲张,直取苏晚的咽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快走!有埋伏!”
温雅的尖叫声撕裂了店里死一样的寂静。她的脸上血色尽褪,那份沉静和从容被巨大的惊骇所取代。她不是在对苏晚喊,更像是在对自己喊。
她终于明白,苏晚口中的“林太太”,不是口误,而是一个被预设的、致命的信号。
林兆恒预判了他们的行动。他甚至利用了他们对“林太太”这个称呼的警惕,把它变成了一个触发陷阱的开关。
苏晚没有动。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顾沉给了她十五分钟。现在过去了多久?三分钟?还是四分钟?
她的计划,从踏入这家店的第一秒起,就已经失败了。
那个为首的男人已经冲到她面前,带着一身火药和暴力的味道,那是她无比熟悉的、属于顾沉和林兆恒的世界的味道。
温雅抓起柜台上的一个黄铜镇纸,想也不想就朝那个男人的后脑砸去!
但她失败了。另一个男人从侧面扼住了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她制服,反剪双手压在柜台上。黄铜镇纸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苏晚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没有后退,也没有闪躲。她只是抬起头,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向被死死按在柜台上的温雅。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片刻的混乱中,清晰得像冰锥。
“我的画,画完了。”
温雅猛地抬起头,满眼的惊恐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错愕。
为首的男人愣了一下。他没听懂这句话,但他察觉到了某种变化。他不再试图去抓苏晚,而是直接一记手刀,劈向她的后颈。干脆,利落,旨在让她瞬间失去意识。
苏晚闭上了眼睛。
她输了这一局。但她把钥匙交了出去。
剩下的,只能交给顾沉的那十五分钟。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咔嚓——
那声音近在咫尺,却不属于苏晚。
她睁开眼。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黏稠的丝线。那个手刀劈向她的男人,他的手腕被另一只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他的脸上,凶悍的表情凝固,随即被扭曲的剧痛所取代。
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冲锋衣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紧接着,是玻璃爆裂的巨响。
哗啦——
不是一扇窗,是所有的窗户!连同隔壁店铺那面薄薄的石膏墙,都被暴力的、整齐划一的动作从外部破开!
七个,或者八个?
苏晚来不及数。
新冲进来的人和林兆恒的人瞬间绞杀在一起。没有怒吼,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拳头到肉的闷响、关节脱臼的脆响和身体撞在唱片架上的巨大回音。
这家小小的唱片店,瞬间变成了一个血腥的、混乱的角斗场。
“苏小姐,这边!”
那个掰断了偷袭者手腕的灰衣男人已经退到苏晚身边,用身体组成了一道坚实的墙。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一台精准执行程序的机器。
“你们是谁的人?”苏晚问。她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但声音却异常平稳。
“顾先生让我们来取一件东西。”灰衣男人言简意赅,视线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战局,“我们只有三分钟。”
苏晚的视线越过他,死死锁在温雅身上。
混乱中,那个原本制服温雅的男人已经被两个灰衣人缠住。温雅获得了自由,但她没有跑。她只是跌坐在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不,不对。
她的手在抖,但她的眼睛没有。
苏晚看见了。
温雅的手伸进自己大衣的内侧口袋,飞快地摸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体。
微型存储卡。
这就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