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鹿奖的殿堂,空无一人。
穹顶的水晶吊灯熄灭着,只有舞台上的几盏工作灯,投下惨白的光柱。光柱里,灰尘在缓慢地浮动。顾沉站在台下,黑色西装让他融入了观众席的阴影。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却扣着一枚冰冷的金属弹壳,那是他从车祸现场捡回来的纪念品。
“站位,苏小姐,请走到舞台中央的标记点。”一个拿着对讲机的法国男人用口音很重的英语喊道。
苏晚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她踩着舞台上用白色胶带贴出的“x”标记,脚步声在空旷的电影宫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化妆,素净的脸在强光下有些苍白,却有一种雕塑般的质感。
“很好,现在想象你正在发表获奖感言。灯光师,给三号机位一个特写光。”
刺目的光束打在苏晚脸上。她没有躲闪,任由那光芒将她吞没。顾沉的肌肉绷了起来,那光束在他眼里,与狙击枪的激光瞄准器无异。
“这里的安保是个笑话。”他对着耳麦低声说。频道里只有他和苏晚两个人。
“这是法国最高级别的安保。”苏晚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平静无波。
“最高级别的笑话。”顾沉重复道,“入口处的金属探测门灵敏度调得太低,我带了枪进来。后台的紧急出口,有两扇门的液压杆是坏的。你头顶的灯光桁架,至少有三个固定点出现了锈蚀。”
苏晚没有回应。她只是按照导演的指示,从舞台的一侧走到另一侧,模拟着领奖和退场的路线。她的每一步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彩排间歇,苏晚走下舞台,接过助理递来的水。顾沉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在她身边,像一堵沉默的墙。
“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顾沉问,“你根本不在乎这个奖。”
“但赵祥云在乎。”苏晚拧开瓶盖,却没有喝,“他在乎所有能用钱买到的、象征身份和权力的东西。他想看到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证明他能把我捧上神坛,也能随时把我推下去。”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比火柴盒还小的加密终端,屏幕亮起,几条信息流一闪而过。
“金融市场的消息。”她言简意赅,“我们的做空基金,遇到了他旗下资本的强力反扑。损失了三成,但成功拖住了他超过二十亿欧元的流动资金。”
顾沉没有说话,这串数字对他来说没有实感。
“瑞士那边也动手了。”苏晚继续刷新信息,“‘裁决’递交的证据起了作用,联邦银行保密委员会已经启动内部调查程序,赵祥云的三个秘密账户被冻结,虽然只是暂时的。”
她顿了顿,划开最后一条信息。
“皮埃尔的报道,被十几家欧洲主流媒体转载了。‘神秘东方富商涉嫌在巴黎制造武装袭击’,标题不错。”苏晚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念一份天气预报,“他用来洗白自己的‘涅墨西斯’慈善计划,现在成了一个国际笑话。”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赵祥云被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收越紧,他被激怒,被削弱,被迫在多个战场上同时作战。
“他快输了。”顾沉做出了判断。
“不。”苏晚关掉终端,放回口袋,“他快疯了。”
她的话音刚落,顾沉的私人电话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鬼叔的加密线路。他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电话里没有声音,只有三下长、两下短的电流脉冲。这是他们约定的最高警报。顾沉的身体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怎么了?”苏晚问。
“鬼叔的警告。”顾沉放下电话,快速扫视着整个大厅,“他监测到了异常通讯。赵祥云可能启动了‘最终预案’。”
“内容?”
“不清楚。但目标,是明晚的颁奖典礼。”
苏晚沉默了。她抬起头,看着那个巨大的、空旷的舞台。那里原本是她为赵祥云准备的审判台,现在,却可能变成她自己的刑场。
“他想把桌子掀了。”她轻声说,“他不在乎输赢了,他只想让所有人都死。”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顾沉的语气不容商量,“鬼叔会安排新的安全屋。颁奖礼取消。”
“取消?”苏晚像是听到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词,“为什么要取消?”
“苏晚!”顾沉的声音压低,却充满了愤怒,“这不是游戏!‘最终预案’意味着无差别攻击!可能是炸弹,可能是毒气,可能是任何我们想不到的方式!这里会变成屠宰场!”
“那又如何?”苏晚反问。
她的平静让顾沉感到一阵寒意。那不是伪装出来的镇定,而是一种彻底的、非人的理智。
“你疯了吗?这里会有上千个无辜的人!”
“战争中没有无辜者,顾沉。”苏晚转向他,第一次正面回应他的情绪,“他们是世界名流,是资本的宠儿,是秩序的维护者。他们享受了这个体系带来的所有红利,现在,也该承担这个体系崩溃的代价。赵祥云要用他们的血来警告世界,而我要用他们的恐惧,来为他钉上最后一颗棺材钉。”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顾沉一字一句地说,“我答应过要保护你,不是保护一个疯子。”
“你保护不了我。”苏晚说,“你熟悉的那个世界已经消失了。在新的战场上,你的拳头和枪,保护不了任何人。”她的话像刀子一样,精准地刺向顾沉最脆弱的地方。
顾沉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看着眼前的苏晚,那个他曾经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女孩,如今却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怪物。一个冷酷、精准,为了胜利可以牺牲一切的战争机器。
“鬼叔,安排转移。”苏晚没有再看他,而是对着自己的耳麦下令,“顾沉,去休息。”
这是命令,也是驱逐。
顾沉没有动。他站在原地,与她对峙。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工作人员的对讲机里,偶尔传来几声滋滋的电流声。
最终,苏晚打破了僵局。
她没有再争辩,而是重新走上舞台,走回那个用白色胶带标记的“x”上。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微微鞠躬,像是在谢幕。然后,她抬起头,对着舞台导演的方向,用清晰的法语说:
“导演,我觉得灯光还有问题。”
“什么问题,小姐?”
“不够亮。”苏晚说,“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我要让这里,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