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的天平已经消失。
苏晚没有犹豫太久。或者说,她没有犹豫的机会。冯斌离开不到十分钟,走廊里就响起了一阵骚动。不是之前那种鬼祟的脚步,也不是特警行动时的整齐划一。那是一种被强行压制住的混乱,有低沉的命令声,还有金属碰撞后戛然而止的闷响。
她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打开。
进来的人不是冯斌。是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年纪看起来和冯斌相仿,但气质截然不同。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的痕迹,动作间透着一种文职人员特有的拘谨,但那份拘谨之下,是无法撼动的权威。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便装的随行人员,沉默得像两座移动的石雕。
冯斌跟在他们后面,脸色铁青。他试图上前一步,却被那男人用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制止。那不是一个命令,更像是一个物理定律的宣告。
“苏晚女士。”那个男人开口,语调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我是林教授的助手。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林教授?”苏晚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姓氏。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这个名字与所有已知的线索进行匹配,结果是一片空白。
“你们是谁?”冯斌终于开口,他的质问撞在那人身上,像是石子投进深潭。“这里是最高安全等级的隔离区。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能带走她。”
自称助手的人没有理会冯斌。他从风衣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证件夹,递给冯斌身边的一名军官。那名军官是这里的最高负责人,刚才还对冯斌言听计从。他接过证件夹,只看了一眼,身体就不自觉地绷紧,然后是一个标准的敬礼。
“执行命令。”军官对自己的下属下令。
冯斌的卫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放下了武器。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像是一场无声的政变。冯斌的权力,在那个小小的黑色证件夹面前,瞬间蒸发。
“你们不能这么做。”冯斌的抗议显得苍白无力。“海天的人还在外面,她离开这里会非常危险。”
“危险的定义,由我们来判断。”助手终于转向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冯斌同志,你的任务到此为止。‘回响计划’正式接管。后续报告会有专人向你的上级提交。”
回响计划。
又一个陌生的名词。苏晚捕捉到了这个词,它像一把钥匙,却插进了一扇她从未见过的门。
“顾沉先生也需要一起走。”助手补充道,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份清单。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他们不仅知道她,还知道顾沉。他们掌握着所有情报。冯斌口中的“我们”,原来不止一个。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苏晚问。她站起身,直面着这个不速之客。“你们甚至不告诉我,你们是谁,要去哪里。”
“你不需要相信我们。”助手回答。“你只需要跟我们走。这是通知,不是商议。至于你的问题,林教授会给你答案。一个冯斌给不了,海天天创投更不可能给你的答案。”
他侧过身,让出了门口的位置。“我们时间不多。海天的鬣狗,比你想象的更有效率。”
苏晚没有再说话。她看了一眼冯斌,后者避开了她的视线。那个刚刚还手握她和顾沉命运的男人,此刻也成了棋盘外的旁观者。
走廊里,之前被控制的特警都已退到两侧,垂手肃立。苏晚跟着助手往前走,经过一间半开着门的房间。医护人员正在给曹昆做检查,他已经醒了,脸色惨白如纸。他看见苏晚被一群陌生人带走,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助手冰冷眼神的瞬间,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他蜷缩在椅子里,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破烂玩偶。
前面传来争执声。
“你们不能带走她!你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是李姐。她被两名特警拦住,正奋力挣扎。
“李姐!”苏晚叫了她一声。
李姐看到了她,情绪更加激动。“苏晚!别跟他们走!这些人来路不明!”
助手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李姐一眼。“中科院物理所,李洁研究员。负责高能粒子对撞数据分析。你的安全许可等级不足以接触此事。我们会通知你的单位,给你安排新的工作。”
李姐愣住了。对方不仅知道她的身份,还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职业生涯。那是一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反抗的权力。
“无关人员,留下。”助手对身后的随行人员下令。
其中一人立刻上前,站在了李姐面前,像一堵墙。李姐所有的焦急和反抗,都被这堵无形的墙挡了回去。
队伍继续前进。苏晚经过老九身边,这个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司机兼护卫,此刻也只能和其他士兵一样,站在原地,看着她被带离。他的职责是保护她,但现在,命令覆盖了职责。
他们没有走来时的电梯,而是进入了一条从未开放过的备用通道。通道尽头是一部独立的升降机。
“冯先生所谓的安全,看来也分等级。”在等待升降机时,苏晚冷不防地说。
“他提供的安全,基于他对风险的认知。”助手平静地回应。“而他的认知,存在盲区。”
“那你们呢?”苏晚追问。“你们的认知,就没有盲区吗?”
“我们只认知一件事。”助手按下了升降机的按钮,门缓缓打开。“那就是必须得到那段信号的坐标。不惜任何代价。”
升降机里,顾沉已经在里面了。他看起来很平静,只是在看到苏晚时,才有了些微的反应。他身边同样站着两名沉默的便装人员。
苏晚走了进去。升降机开始下行,速度很快,带来轻微的失重感。
“我们去哪里?”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助手看着她,第一次,他的回答里似乎带上了一点别的东西,不是情绪,而是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哲学。
“去一个天平不存在的地方。”
升降机的门在他们身后合上。
升降机停运的顿挫感微乎其微。
金属门向两侧滑开,没有一丝声响。外面不是走廊,而是一个环形的纯白空间。穹顶极高,光线从看不见的源头倾泻而下,均匀得不真实,抹去了所有的影子。空气里有一种过滤后的、无菌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