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输进度,百分之九十一。
冰冷的合成女声在密闭空间内回响,像秒针的滴答,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这里是“天平”提供的安全屋,一个深埋地下的混凝土堡垒,此刻却像一口压力锅。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一个叫刘博士的科学家,是苏晚在研究所的盟友之一,他来回踱步,额头布满汗珠,“把人类的坐标,就这样赤裸裸地广播出去?万一引来的不是善意,而是……吞噬者呢?”
“现在讨论哲学问题,太晚了。”苏晚没有抬头,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流淌的数据瀑布上,“启动深空阵列时,你就该想清楚。”
“那不一样!”刘博士的声调拔高,“那时候是为了反抗曹昆,是绝境中的呐喊!现在……现在我们有‘天平’的保护,我们有时间,可以更谨慎!”
“没有时间。”顾沉开口,他靠在金属墙壁上,正在检查一把突击步枪的弹夹,“‘天平’保护的是平衡,不是我们。只要我们这枚砝码还在,曹昆就会一直来。下一次,我们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可……”
“进度,百分之九十四。”苏晚打断了刘博士的徒劳争辩。
警报。
不是渐进的蜂鸣,而是最尖锐、最刺耳的啸叫,瞬间贯穿了整个堡垒。红色的应急灯取代了照明,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斑驳的血色阴影。
“外部物理入侵!A区、c区同时被突破!”另一个科学家尖叫起来,他面前的安防屏幕上,十几个监控画面同时变成了雪花。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苏晚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她转向刘博士。
刘博士的脸在红色灯光下扭曲,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传输控制台。“我没错……我只是选择了更稳妥的未来!净化才是唯一的出路!你们这些共存派,会毁了所有人!”
他嘶吼着,扑向控制台的紧急切断按钮。
顾沉的反应比他更快。一声沉闷的枪托撞击声,刘博士软倒在地。
“叛徒。”顾沉吐出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评价。他把一把手枪扔给苏晚,“守着机器。无论发生什么,进度条不能停。”
苏晚接过枪,金属的重量让她感到一丝荒谬的镇定。她重新坐下,手指回到了控制界面。
进度,百分之九十五。
外面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天平”留下的守卫正在抵抗,但火力显然被完全压制。
“轰!”
离控制室最近的一道合金闸门被定向炸药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曹昆的士兵像黑色的潮水一样涌入。
“守住门口!”顾沉对仅剩的两名科学家吼道,他们虽然是文职人员,此刻也拿起了武器,躲在服务器机柜后面还击。
子弹在控制台上擦出火花,碎屑溅到苏晚的脸上。她没有动,只是将身体压得更低,眼睛一秒也没有离开屏幕。
“曹昆!”低沉的吼声穿透了交火的噪音,“你的对手是我!”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缺口处,他没有穿戴战术头盔,脸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疤。曹昆本人。他手里提着一把重型机枪,直接对着控制室内部扫射。
服务器机柜被打得火星四射,一名科学家当场倒下。
“苏晚!趴下!”顾沉大吼。
苏晚依言缩在控制台下。她能感觉到子弹从头顶飞过带起的灼热气流。
进度,百分之h九十七。
“毁掉那台机器!”曹昆下令。
几名士兵不顾一切地冲锋,顾沉的火力瞬间将他们压制回去,但他的位置也暴露了。
一枚手雷划着弧线,精准地落在控制台旁边。
苏晚的瞳孔收缩。
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一个身影猛地扑过来,将她和整个控制台都压在身下。
震耳欲聋的爆炸。
冲击波掀翻了周围的一切。天花板的线路断裂,火花像雨点一样落下。
苏晚的耳朵里全是嗡鸣。她挣扎着推开压在身上的重量。是顾沉。
他背后的战术背心被炸得稀烂,血肉模糊。鲜血正从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
“顾沉……”
“别管我……”他咳出一口血,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完成……它……”
苏晚的手在颤抖。她看着屏幕上那刺目的数字。
进度,百分之九十九。
曹昆已经带人冲了进来,他的枪口对准了苏晚。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更猛烈的交火声,以及装甲车履带碾压地面的轰鸣。
曹昆的脸色变了。他的人正在崩溃。
几秒钟后,一群装备更精良、制服是深灰色而非黑色的士兵冲了进来。他们行动高效,配合默契,用交叉火力迅速清理了残余的抵抗者。曹昆被数支枪指着,被迫放下了武器。
政府的特勤部队。苏晚想。他们终于到了。
一名领头的军官走了过来,他的装甲上没有任何番号标识。他没有看地上的伤员,也没有看被俘的曹昆,径直走向苏晚。
“传输完成了吗?”他问。
苏晚愣住了。这不是一个救援者该问的第一个问题。
“回答我。”军官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屏幕上,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尽头。
“信使”信息包已发送至指定深空坐标。
传输完成。
“完成了。”苏晚回答。
“很好。”军官点了一下头,然后通过头盔通讯器下令,“目标数据已发送。执行b计划。控制现场所有知情人员,包括她。数据源头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
她看着这群陌生的“援军”,他们正用同样的武器,同样的冷漠,缴械了曹昆的人,也包围了她和仅存的那名科学家。
他们不是来救人的。他们是来收割的。
曹昆背后是“净化论”。她父亲代表“共存派”。“天平”维持着棋局。现在,棋盘上又多了一个新的玩家。
一个更强大、更隐秘的玩家。
她赢了,又或者,她只是把战利品从一个掠夺者手里,送到了另一个掠食者口中。
“他需要急救!”苏晚指着地上的顾沉,对军官喊道。
军官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医疗兵会处理的。你,跟我们走。”
“我不走。”
“这不是请求。”
苏晚没有理他。她蹲下身,撕开自己的衣角,用力按住顾沉背上最严重的那个伤口,试图为他止血。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布料,染红了她的手。
一滴液体落在顾沉苍白的脸上。
然后是第二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