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微面无表情的摁灭屏幕,慢慢咀嚼着。
寡淡的清甜。
贺越礼侧目看她,竟没从她脸上判断出情绪。
他缓缓开口,“救护车上的是你奶奶吗?”
夏微:“嗯,她刚刚去世了。”
车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司机和陆桀互看一眼,悄悄提速。
五分钟后,幻影停在医院门外。
夏微拎起书包,语调平静,“谢谢。”
“节哀。”贺越礼偏过头看着她,“需要帮忙的话打电话给我。”
夏微极轻的说,“不用,谢谢。”
便下车了。
贺越礼隔着车窗目送她快步走进急诊大厅。
莫名想起和她那天为了解释,厚着脸皮追自己进电梯。
深更半夜,穿着可爱的睡衣。
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笑得那么明朗。
“我是来追你的”
“下次我们一起逛夜市吧”
贺越礼垂下眼睫,沉思许久,再看出去时,已经找不到夏微的身影了。
夏微很快在一间病房外找到夏书敏。
她坐在凳子上,手挡着脸,垂着头。
夏微走到她前方,“奶奶呢?”
夏书敏抬起头,满是红血丝的泪眼深深看着夏微。
她缓缓站起身,抱住夏微。
轻声说,“奶奶是吃安眠药,自杀的......”
夏微不自觉的瞪大眼睛。
奶奶是自杀?
她脑中闪过姑姑吃饭时一系列怪异的举动。
心脏下沉,她轻声问,“姑姑....你是不是知道奶奶要....”
夏书敏的泪滑落,“从我回来第一天就知道了。”
那晚吃过饭,她陪老太太去花园。
原以为妈妈要和她说些悄悄话。
谁知,老太太递给她一封遗书。
信上字迹娟秀,写的很用力,力透纸背。
每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割在夏书敏心上。
老太太说,活着好累,拖累家人,也是折磨自己。
她说,予晴牺牲太多,许多个深夜她躲在卫生间偷偷哭。
老房子隔音差,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担心夏微住去别人家,寄人篱下不好过。
她说,章姨是个直肠子,怕她在新东家待不习惯。
她说,最担心书敏,她的女儿从小就清高,有洁癖,个性潇洒。万一进去了,一定会被逼疯。
可在书敏出来前,她不敢死。
怕予晴被人说闲话,背上逼死婆婆的骂名。
更怕书敏误会她嫂子。
现在,一家人团聚,她死得毫无后顾之忧。
见夏微哭得泣不成声,夏书敏拿着纸巾替她擦泪,拍着她的背安慰。
“微微,不要伤心,妈会选在今天有她的心思。”
夏书敏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眸色冷然,“下午单咏娴来家里,提议让我们搬去周家。妈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资金短缺的时候,周家推诿借钱。破产清盘,我进了拘留所,他们开始扮好人,出钱出力,还让你寄住在他们家。他们的目的就是你。”
原来奶奶什么都懂!
夏微再也克制不住,像是要把两辈子的眼泪都流光,肩背抖不停。
喉咙被堵得疼,喘不过气。
“微微,我来了。”
周靳跟到医院时还有点奇怪,突然收到单咏娴的电话,才得知奶奶出了事。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半小时前,他才见过奶奶。
奶奶睡得好好的。
此刻,看见夏微哭得那么崩溃,周靳彻底慌了神。
他小心翼翼抚了下她的背。
夏微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缓缓从夏书敏肩上抬起头,小脸上挂着泪痕,眼泪还在汹涌不断地飙出。
她的声音暗哑,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浓重的哭腔带着恨意。
“是你.....没有及时发现奶奶。”
周靳僵硬的摇着头,“微微,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给奶奶倒水的时候,她明明还好好的,她睡得很沉。”
“她吃了过量的安眠药。”夏书敏冷声道,“如果.....你能稍微留心一点.....”
周靳拼命摇头,接连后退几步。
医院走廊的光亮得刺眼,四处都是白色。
夏微的眼神那么冷漠,带着怨恨。
周靳的心像被冻住,一点点出现裂痕,仿佛很快就会碎裂。
章姨,顾予晴和单咏娴是同时赶到的。
单咏娴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周靳。
正要跟着一起进病房做告别。
被夏微拦住,“娴姨,你别进去了。”
单咏娴莫名,”怎么了吗?”
夏微擦掉眼泪,“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你,奶奶不会一个人留在家里。”
单咏娴不知所措的望着她,路上就已经听说老太太吞了过量安眠药。
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捂着心口,”微微,你在怪我吗?”
夏微啜泣着,不说话,但也没让开。
章姨抹了把眼泪,“周太太,如果不是你非要出去吃饭,如果你肯留在家里吃,老夫人不会出事的。”
说完,拉着顾予晴走进病房。
几乎是同一时间,房内传来悲戚的哭声。
夏微没再看单咏娴一眼,转过身,不轻不重的关上门。
-
老太太走得突然,虽然沉痛,但大家似乎心里头或多或少也能理解。
夏书敏和章姨留在医院处理后事。
顾予晴带夏微回家,整理些证件,照片和衣物,一会再过来。
上车后,顾予晴揉着红肿的眼睛,轻声对夏微说,“你刚才不应该这么说咏娴。”
夏微抿着唇,不说话。
顾予晴叹了口气,“医生都给她找好了,她怎么就想不开呢……”
夏微哑着嗓子,“奶奶根本不想去周家,她不想麻烦别人。”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顾予晴错愕的看着她。
夏微垂着头,轻声道,“奶奶都懂的道理,只有你不懂。”
她合上眼,不想和顾予晴在此时此刻吵架。
到家后,顾予晴整理完东西就离开了。
夏微向班主任请了假,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
披着贺越礼的外套,搭电梯去五层的平台花园。
奶奶最喜欢待的地方,她一次都没来过。
花园四周亮着地灯,晚风吹过,空气里弥漫着清淡的山茶花香。
她倚着玻璃护栏,打开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沉闷烦躁一晚上的心,稍稍得到些疏解。
地灯由下至上照落在她身上,暖黄色的光晕成一轮孤寂。
她合上眼,想到上一世的一些事。
对着空气碰了下杯,“贺越礼,谢谢你。”
蓦地,手心一空......
清冽的嗓音融在晚风中,“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