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和谐共处的邻居,如今死了一半。
生死之仇在中间隔着,失去了“尖锐”的老婆和女儿,只剩廖文湘爸爸这个藏在妻女背后的隐形人,和决裂后的邻居相处,他会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呢?
谈迦还挺好奇。
两天后和刑侦队吃饭,小陈和她说起关于王耀华家人是否发现他们儿子杀人却假装没看见,借刀杀子的猜想的后续。
“王家人没多少伤心,廖文湘妈妈杀了王耀华之后,他们表示没脸追究,后面和廖文湘爸爸碰面,还哭着道歉来着,而王耀华的弟弟一直玩手机头都没抬一下,更别说表达伤心悲痛了。”
“从他们的反应上来说,你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但行为上,我们不能证明。法律不是唯心主义的成品。”
谈迦表示理解。
“小时候的天之骄子给他们带来的荣誉感,取代了他们对儿子本身的爱。后来王耀华变傻了,还傻得那么让人唏嘘,痛苦和丢脸又取代了他们对儿子本身的可怜……站在十字路口,在车少又绿灯的路线和堵得走不动的路线之间,选择前者很好理解。”
别人的议论,别人的注视,别人装模作样的同情,就像针尖一样,不只扎在王耀华自己身上,也扎在他父母身上。
而放弃别人显然要比放弃自己更容易,所以王耀华爸妈彻底抛弃了他,尽管从他弟弟出生的那一刻起其实这场抛弃就已经开始了。
又过了几天,谈迦还想着了解一下廖文湘她爸和王家人的“邻居日常”,却听到郑岩说王耀华一家人搬走了。
“药店挺挣钱的,他们在县城里也有一套房子,文曲乡的房子挂出了出售的消息,没等人接手就直接搬走了。”
“廖文湘她爸呢?”
“听说出去打零工了。后续大概会二婚,重新过上隐形的生活。”
谈迦沉默会儿,深深叹气。
——
七月下旬,暑热被几场暴雨浇灭了首轮攻势,天气终于凉快了点。
最近没事,谈迦带着几个月来制作得最好的面塑作品,去参加了一个展览会。
不是特别正式的活动,但姑姑说很难碰到没有门槛的展览机会,让她去试试,说不定还能碰到个其貌不扬的绝世老师傅看中她的手艺,非要收她为徒呢。
但姑父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还是看得懂的,所以这种话听听就好。
展览会是传统技艺的业余爱好者们众筹办起来的,据说前几年都只有十来件作品,来参观的人仅限于走错路意外碰见的过路人
后来有游客专门来买下作品当做旅游纪念品,开始小火了一把,顺便吸引来了专业的老师傅,并且还真发现了几个非常不错的作品,让那几个业余爱好者一炮而红。
然后参展的作品和参观的人都陡然变多,现在已经能豪气地租下一个会馆来办展了,参观的人多到需要保安维持秩序。
去会馆的路上,她还在手机上搜索上一次展览会的出圈作品,看见有一幅树皮风景画被人花八百块钱买走了,画的作者是个四年级小学生。
她看得认真,林之樾在边上一会儿碰碰她的手,一会儿扭头看她,比下雨天的蚂蚁还焦躁。
“你怎么回事?”谈迦抬起头看他。
林之樾抿唇,注视着她的眼睛,斟酌问:“我可以把它买下来吗?那间房可以改成展览室。”
她能听懂这些掐头去尾的话。
“那间房”指的是隔壁他原来的卧室,“它”指的是她带去展览会的面塑作品。
那是一个她自己构思的,和已经发生的案件没有关联的凶杀案故事,墙角的一具尸体,三个震惊指向别人的目击证人,一把看似凶器的刀,组合出一个凶案现场
作品上色和表情描绘有林之樾帮忙,看起来非常吸引人眼球。
他说这话的意思她也懂。
“就这个?欲言又止一路了。你怎么跟我哥一样,生怕没人欣赏我的作品我会大受打击,我看起来很像受不了打击的人?”
林之樾还是看着她,抿唇说:“我想留下它。”
“但这是我的作品,我想拿去展览。你时不时把我捏的小面塑偷渡过去一两个还不够?”
他不说话了,坐回去看着前面的路。
谈迦挑起眉,勾住他脖子亲他。
感情稳步发展一段时间,他们现在相当习惯亲吻,唇贴唇交换气息,吻到最后,谈迦撤开,林之樾闭着眼下意识探头去追逐,然后被一根手指按住了唇。
他睁开眼睛,撞进谈迦荡着笑意的眼眸。
“唉,其实我也挺要面子的,待会儿实在没人看好我的作品,你就装作慧眼识珠的有钱人,重磅出场高价买下它。怎么样?”
林之樾还真点头。
展览会摆着很多业余人士做的非遗作品,树皮画,飞白书,草龙,有的遵循老一辈的技艺,有的极具创新。
谈迦的面塑作品就属于创新那一类的。
她把作品交给会馆的人,拉上林之樾一起去逛了逛其他区域,和其他作品比了比,发现她的《凶案现场》其实还行,至少不猎奇。
再看下去,又觉得自己初期的作品也该带来的,现场挺多人专门去买最丑的面塑当纪念品。
其中一个叉腰微笑的迪迦奥特曼更是丑中带着抽象,比她的哈尔滨红肠、西瓜勺子、脸下垂的僵尸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把这个面塑奥特曼给买了,跟林之樾说:“带回去放在单独的一格里,每看一眼,自信就会多一点。”
林之樾:“……好。”
逛得差不多,她回去看自己的作品。
展示区域外站着不少人,对着她的《凶案现场》小声议论,她假装路人挤进去听了听,大部分是在讨论作品里的三个人谁是凶手。
业余展会没有详细的作品介绍,更没有专人讲解,大家只能乱猜,碰上有相同想法的人,对视一眼就开始讨论细节。
谈迦听到好几个版本,天马行空乱七八糟。
还有人问她,她就装作过路人,沉思几秒说:“我觉得这不是人格分裂,也不是平行时空,更像是三个凶手合谋在骗观众。”
旁边人发出迟疑的恍然声。
然后大家又继续讨论。
人群里,有个人收回看向面塑的视线,低下头逆着人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