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大唐仵作笔记 > 第九章 狄公试探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大理寺深处,一间名为“卷宗阁”的偏僻库房,平日里除了负责整理旧档、须发皆白的老吏,几乎无人踏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沉重的气味,那是陈年纸张特有的微酸、防蛀药草的苦涩以及时光沉淀下来的尘埃混合的味道。

高耸入顶的书架,如同一排排沉默的巨人,肩并肩地矗立着,架上塞满了层层叠叠、边缘泛黄卷曲的卷宗。它们无声地记录着大唐立国以来的无数案件、秘辛与判决,也将这方寸之地与外界的喧嚣、光亮彻底隔绝开来,形成了一个独立于世的幽暗王国。

此刻,这王国里仅有的光源,是两盏放置在沉重案几上的铜制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灯芯上轻轻摇曳,投射出两团昏黄而朦胧的光晕,勉强驱散了近身的黑暗,却也让远处书架的阴影显得愈发深邃,仿佛潜藏着无数窥探的眼睛。

光影晃动间,狄仁杰与林琛相对而坐的身影,被勾勒出模糊而凝重的轮廓。

狄仁杰亲自挥退了最后一名守在门外的、他最信任的心腹校尉,反手将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厚重楠木门缓缓合拢。随着他的手腕轻轻一压,门内侧的熟铜插销“咔哒”一声落入扣中。

这声轻响,在寂静得几乎能听到心跳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不仅锁住了门扉,更仿佛锁住了两人之间那无形却已然绷紧到极致的紧张气氛。

“现在,此地绝无第三人。”狄仁杰的声音低沉,如同古钟被轻轻敲击,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的目光,平静如深潭,却又锐利得足以洞穿任何伪装,稳稳地落在林琛身上,“你可以说了。关于那面骨镜,关于‘天授’二字在你腕上留下的烙印,以及……那些本官虽有所察觉,却尚未能完全勘破的诸多‘巧合’。”

林琛深深吸了一口气,库房里微凉而滞涩的空气,夹杂着纸张的霉味与药草的陈香,涌入肺腑,让他因含元殿惊变而狂跳不已的心绪,稍稍沉淀下来几分。他清楚,面对狄仁杰这样的人物,完全的隐瞒无异于自掘坟墓,而滴水不漏的谎言也极易被拆穿。

唯有虚实结合,抛出部分可以解释、又能引起对方兴趣的“真相”,或许才是眼下唯一可行的策略。

“狄公,”林琛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坦荡而真诚,尽管内心深处早已波涛汹涌,“那面阴阳鱼骨镜,卑职……确实不知其确切来历,只是机缘巧合下得之。经过这段时日的揣摩与试探,卑职发现,此镜……似乎对某些蕴含着强烈执念、或是沾染了特殊‘气场’的印记、物件,有着异乎寻常的感应之力。”

他斟酌着每一个字眼,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镜面上浮现现代女尸、朱砂痣化为“天授”二字那等惊世骇俗、绝难解释的画面,转而将其描述为一种相对更容易被这个时代理解的“异能”

“譬如,崔玄暐心口那枚诡异的‘小畜卦’刺青,还有……感业寺地宫石棺中,那具佛骨上以朱砂写就的‘天授’二字。当骨镜靠近这些事物时,镜面便会……嗯,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细微的涟漪,偶尔,甚至会短暂地映照出一些极其模糊、支离破碎的影像片段,似乎……与那些印记所承载的过往记忆,或是残留的信息有关。卑职斗胆猜测,或许是这骨镜材质非凡,能捕捉到常人五感无法察觉的……某种天地间的‘灵气流’,或是古人所言的‘精魄残留’?至于其具体如何运作,是何原理,卑职才疏学浅,见识鄙陋,实是难以参透。”

狄仁杰静静地听着,面色沉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偶有精光一闪而过。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块色泽温润的古玉,似乎在消化林琛话语中的信息,又似乎在衡量其真伪。

“灵气残留……气场……”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随即,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

“《周易·系辞》有云:‘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又言‘爻者,效此者也’。古之先贤认为,天地万物,其生灭,其枯荣,皆有定数;其演变,其征兆,亦有迹可循。一些早已失传的秘传方术,或是上古遗留下来的通灵异宝,据说便能窥探、感应这些常人无法洞悉的‘气数’与‘征兆’。你这面骨镜,能对鬼市的‘小畜卦’产生反应,能映照佛骨上的‘天授’刻痕……林琛,”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穿透林琛的皮囊,直视其灵魂,“你曾言,你这一身异术,乃是随一位云游四方的师父所学。那位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你这身远超大唐任何一位老仵作的验尸技艺,断案思路,还有这面能够感应‘天授’的奇异骨镜,当真……仅仅是所谓的‘江湖奇遇’,便能解释得通吗?”

怀疑的利箭,再次精准地射向林琛的来历根源!尽管狄仁杰巧妙地将其包裹在“古老方术”、“江湖奇遇”的框架之内进行质询,但那份对林琛这个“异数”本身存在的探究与审慎,非但没有减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深沉。

林琛心中警铃大作,头皮隐隐发麻,但脸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慌乱。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反而顺着狄仁杰铺设的台阶往下走,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唏嘘与无奈:“狄公明察秋毫。家师……早已驾鹤西去多年,其名讳……恕卑职不便提及,实乃师门规矩。卑职这点微末技艺,确是东鳞西爪,杂学旁收,与狄公这等经天纬地之才相比,实难登大雅之堂。至于这面骨镜……”

他话锋一转,再次将焦点引向那个核心谜团,试图转移狄仁杰对自己身份的过度关注,“或许,它本身就与‘天授’二字,有着某种我等尚未知晓的、深刻的渊源?”

“‘天授’……”果然,听到这两个字,狄仁杰的眉头再次紧锁,目光也随之变得格外凝重。“感业寺佛骨上的朱砂秘文,崔玄暐刺杀前后那近乎癫狂的执念与他腕上自残的痕迹,你这面骨镜的特殊反应,甚至……”

他微微一顿,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肃,“据宫中传来的密报,天后……近来似乎也对这两个字,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兴趣。据说,她曾数次在私下场合,对着近臣或是在自语中提及,似有所指,又似在期待着什么……”

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凝重与惊疑。

一个看似简单的词语,此刻却如同一根无形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丝线,将偏僻寺庙的地宫秘辛、戒备森严的皇宫刺杀、来历不明的神秘骨镜,乃至九重宫阙之上那位权倾天下的女主的心思,都诡异地串联在了一起。

“这‘天授’二字,究竟是早已注定的预言?是蛊惑人心的谶纬?是某个隐秘组织或潜藏势力的代号?还是……仅仅是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巧合?”

狄仁杰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案几上轻轻叩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敲打着未解的谜题。

“崔玄暐,一个本该以光复家族荣耀为己任的关陇旧臣之后,心口却刺着代表鬼市阴暗力量的‘小畜卦’图腾。他潜伏东宫多年,步步为营,冒名顶替,最终却选择在含元殿行此同归于尽之险招,绝不可能是单纯为了一个早已失势、甚至生死未卜的废太子李贤复仇。他更像是一枚……被精心挑选、悉心培养、关键时刻投入棋局,用后即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