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暖阁的死寂,不是来自美妇人,而是来自一直缩在角落的青姨。
她眼睁睁看着林琛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就那么直接地、毫不犹豫地,探进了殿下胸口那道没有流血的、翻开皮肉的伤口里!
这个画面,比刚才的开胸,比刚才的“气绝”,还要恐怖百倍!
那不是在救人!那是在……亵渎!是在掏心!
“疯子!你这个疯子!”
张伯也终于从呆滞中惊醒,他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想也不想就冲上来要抓住林琛的手臂。
“你……你怎敢用手!手上有多少污秽!此乃大忌!你这是要让殿下……让殿下死后都不得安宁啊!”
他一辈子行医,最重洁净。别说这种开胸的大术,就是寻常的金创伤,也要用烈酒反复擦拭器械和伤口。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直接把手伸了进去!
这已经不是医术的范畴,这是巫蛊邪术,是邪魔外道!
“闭嘴!”
林琛头也没回,一声低喝如同炸雷。
他按在张伯肩膀上的力道陡然加重,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让张伯那点挣扎瞬间化为乌有,整个人被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再多说一个字,神仙也救不了他。”
林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森寒。
张伯浑身一僵,所有的怒吼和质问,全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林琛的侧脸,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没有疯狂,没有紧张,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他的双眼微阖,所有的精神,似乎都凝聚在了探入孩子胸膛的那两根手指上。
暖阁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美妇人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她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
当林琛的手指探入伤口的那一刻,她脑中那根名为“常理”的弦,已经彻底崩断。
事到如今,她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救星还是魔鬼。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
看着这个疯子,将这场疯狂的闹剧,演到最后一刻。
时间,在香炉里那缕袅袅的青烟中,无声地流逝。
林琛的手指,在安安小小的胸腔内,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移动着。
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惊悚无比。
可只有林琛自己知道,他的指尖,正在辨认着一片死寂的世界。
“寂丹”的药力,完美地封镇了所有的生机。
血液不再流动,肌肉失去弹性,连脏器都变得僵硬而冰冷。
他的手指,就像在摸索一块精雕细琢、但毫无生气的玉石。
镊子太硬,太死板。
在这种需要极致触觉的时刻,只有人体最敏感的指尖,才能分辨出那细微的、属于“异物”的差别。
他的动作很慢。
额角,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渗出,顺着脸颊的轮廓滑落。
张伯被他按着,一动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炷香,一点一点地变短。
他的心,也跟着那截香,一寸一寸地往下沉。
完了。
太慢了。
就算他真的能找到,时间也绝对来不及了。
就在张伯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林琛的手指,忽然停住了。
“找到了。”
他轻声开口。
找到了?
美妇人和张伯的心,同时漏跳了一拍!
林琛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探入伤口的手指,微微调整了一个角度,用指腹,轻轻地在那片区域按了按。
那是一个极其滑腻、带着一丝阴寒的触感。
像一块镶嵌在温玉里的、冰冷的铁石。
它的大小,形状,蛰伏的位置,都与他“听”到的分毫不差。
就是它!
可新的问题来了。
这东西蛰伏的位置,太过刁钻。
它紧紧贴着心包的边缘薄膜,另一侧又和肺叶的脉络黏连在一起。
镊子根本没有下手的空间,稍有不慎,就会捅破心包,或者撕裂肺络。
那才是真正的回天乏术。
所以,他才要用手。
用指尖,代替镊子的尖端,用最轻柔的力道,将它从黏连的组织上,一点一点地“剥”下来。
这是一个比穿针引线还要精细百倍的活计。
对心力、手感、稳定性的要求,都达到了一个非人的地步。
林琛的呼吸,变得更加绵长。
他的指尖,开始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在那枚“铁石”的边缘,轻轻地刮、蹭、剥、离。
美妇人死死地盯着林琛的手,她甚至能看到,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的青筋。
张伯则死死地盯着那个香炉。
那炷香,已经烧掉了超过三分之二。
只剩下最后的一小截。
青烟飘散,催促着最后的生命。
时间!
时间不够了!
就在这时,林琛的另一只手,那只原本握着镊子的手,猛地一松。
银质的长镊,“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空出来的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捏住了那颗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温热的“生丹”。
他要做什么?
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这个疑问。
下一秒,林琛的动作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他捏着“生丹”,另一只手依旧在孩子胸腔里进行着那精细到极致的剥离,同时,他猛地低下头,将嘴唇再次凑到了安安的耳边。
“安安。”
他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低沉。
“回家的路,我给你铺好了。”
“现在,自己走回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捏着“生丸”的手,毫不犹豫地撬开安安的嘴,将那枚散发着温热气息的丹药,塞了进去!
同时,他那只还在安安胸腔里的手指,指尖猛地发力!
剥离!
那枚蛰伏的、滑腻的“铁石”,被他的指甲,硬生生从黏连的肺络上,抠了下来!
“唔!”
一声极其轻微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闷哼,从一直毫无生机的安安喉咙里逸出。
也就在这一刻,林琛探入伤口的手指,已经夹着那枚“铁石”,闪电般地抽了出来!
他甚至来不及看那是什么东西,反手就将其扔进了旁边燃烧的炭盆里!
嗤——!
一股黑烟伴随着刺鼻的焦臭味,猛地从炭盆中升腾而起!
那黑烟之中,仿佛有一个扭曲的、凄厉尖叫的虫影,一闪而逝!
“香!”
青姨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
那炷代表着安安性命的檀香,在黑烟升腾的同一时刻,燃到了尽头。
最后一点火星,黯淡下去。
青烟,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