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殿下来了!你们还不快开门!”
蹲在床边的太平公主,那一直低垂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
她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股骇人的光亮,是希望,也是淬了毒的怨恨。
她握着安安的那只手,不受控制地收紧。
睡梦中的安安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眉头紧紧蹙起。
李永安脸色一变,立刻上前,用力掰开太平公主的手指。
“你想做什么!”
太平公主的手指冰冷僵硬,竟是一时掰不开。
她转头,死死地盯着李永安,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笑声。
“武三思来了……你们……你们都得死……”
她的救兵到了,终于不用再忍受这地狱般的折磨了!
门外的砸门声愈发急促,武三思的声音再次响起。
“里面的人听着!本王乃梁王武三思!立刻开门!否则,格杀勿论!”
院中,梁王府的亲兵与李豹的人已经对峙起来,兵器出鞘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那名金吾卫将领挺直了腰杆,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报复的快意。
“听见了吗?梁王殿下有令!你们若敢伤公主殿下分毫,定要你们满门陪葬!”
李豹握着刀,回头看向李永安,等待着她的命令。
李永安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不怕武三思,可眼下的局面,对他们太不利了。
林琛重伤,太平公主在手,可她现在这副模样,一旦被武三思看到,就是百口莫辩的死罪。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个一直靠在椅上的人。
林琛的眼皮,终于缓缓掀开了一条缝。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摇曳的烛火下,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似乎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用微弱的声音,对着门口的方向。
“李豹。”
“属下在!”
“开门。”
什么?
不止是李豹,暖阁内所有清醒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永安猛地转向林琛,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开门?
让武三思进来?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林少卿,你……”
“开门。”林琛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李永安看着他苍白如纸的侧脸,心头的天人交战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她选择了相信他。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口的李豹,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开门。”
李豹虽然满心疑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
“是,夫人!”
他对着手下打了个手势。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拉开。
门外,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火把的光亮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身着亲王常服,面容阴鸷的武三思,正站在门前。
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顶盔贯甲的梁王府亲兵,人人手持利刃,杀气腾腾。
门开的瞬间,武三思的视线越过李豹,直直射入暖阁之内。
然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
看到了他那位一向金尊玉贵,视颜面如性命的姑母,大唐最尊贵的太平公主,此刻正形容狼狈地跌坐在一个软垫上。
她衣衫不整,发髻散乱,赤着双足,脸上毫无血色。
而她的手,正被人强按着,握着一个躺在床上的孩子的手。
那姿态,卑微屈辱。
武三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殿下!”
那名金吾卫将领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扑倒在武三思脚下。
“梁王殿下!您可算来了!”
他指着屋内的李永安和林琛,声音凄厉地控诉。
“是他们!是安国公府的李永安,还有那个大理寺的林琛!他们囚禁公主,折辱公主!他们给公主殿下下毒,还逼着公主……逼着公主……”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武三思没有理会他,他迈开步子,径直走进了暖阁。
他身后的亲兵立刻跟上,将小小的暖阁挤得水泄不通,明晃晃的刀尖,对准了李豹等人。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姑母。”
武三思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平公主。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太平公主抬起头,看到武三思的那一刻,眼中积攒了一夜的屈辱、怨毒和委屈,终于彻底爆发。
两行清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
“三思……”
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仅仅两个字,却包含了无尽的求救与凄楚。
武三思的拳头,在袖中握紧。
他的视线,从太平公主身上,缓缓移到了李永安的脸上。
“李夫人,好大的胆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得人耳膜生疼。
“本王倒是不知道,安国公府,什么时候有了私自囚禁皇室公主的权力。”
李永安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
“梁王殿下误会了。公主殿下是因旧疾复发,身体不适,正在我府中养病。”
“养病?”
武三思发出一声冷笑,他指了指太平公主狼狈的模样。
“这就是你说的养病?让她赤足蹲在地上,给你的儿子当暖炉吗?”
他的话,恶毒至极。
太平公主的身体剧烈地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李豹等人怒目而视,手中的兵器又握紧了几分。
“武三思,你休要血口喷人!”
“放肆!”武三思身后的将领厉声呵斥,“竟敢直呼梁王名讳!”
武三思抬了抬手,制止了手下。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从他进门起,就一直靠在椅上,仿佛睡着了的男人身上。
“林琛,林少卿。”
他缓缓念出这个名字。
“本王听闻,你断案如神,心思缜密。怎么,如今也学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女人了么?”
靠在椅上的林琛,终于有了反应。
他费力地抬起手,对着武三思的方向,轻轻摆了摆。
然后,他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虚弱却清晰的声音,开口了。
“梁王殿下,来得正好。”
“公主殿下的病,病入膏肓,非寻常汤药可医。”
“还需要一味……最重要的药引。”
武三思眉头一皱。
“什么药引?”
林琛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转向武三思,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
“这味药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想必,只有梁王殿下您,能提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