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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白山返回威海的路,像一幅渐次展开的秋日油画。

出了山货市场,先乘绿皮火车南下,车窗成了流动的画框:露水河沿岸的白桦林已褪尽金叶,裸露出素白的树干,像无数支蘸满淡墨的笔,在灰蓝色的天幕下画出疏朗的枝桠;途经松花江时,江面漂着成片的枯荷叶,船驶过惊起一群绿头鸭,扑棱着翅膀在水面划出银链似的波纹。

黄昏时分转乘汽车,盘山公路两旁的枫树红得正炽,连空气都被染成暖褐色。司机师傅放着邓丽君的老歌,沙哑的旋律混着轮胎碾过落叶的沙沙声,格外安宁。路过某个垭口时,全车人忽然发出低低的惊叹——远处的山谷里,夕阳正沉进一片金黄的麦田,麦穗被染成琥珀色,田埂上的稻草人披着晚霞,影子拖得老长,像在和秋天作别。

入夜后抵达威海,海风裹着咸腥气扑面而来,比长白山的秋风温润许多。开车经过海滨公路时,车灯照亮了路边的槐树,枝头还挂着零星的紫花,在夜色里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甜香。远处的刘公岛隐在薄雾中,灯塔每隔几秒扫过海面,光束里能看见细小的海雾颗粒,像撒了把碎钻进黑色的绸缎。

月光正铺在沙滩上,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螃蟹,壳甲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海浪声此起彼伏,混着远处渔船的汽笛声,忽然想起长白山山货市场的热闹,此刻却觉得这轻柔的涛声才是最动人的乡音。摸出背包里的松子糖,咬开时脆响惊飞了窗台上的海鸥,糖块的甜香混着海风的咸,竟吃出几分山海相连的奇妙滋味。

这一路从山林到海滨,从干爽的秋风到湿润的海雾,从热烈的红枫到静谧的月光,像是把秋天的千万种模样都收进了眼底。而空间里的东北干货们,正安静地躺着,沾着长白山的霜与威海的潮,等待成为厨房里的一味烟火,让这场跨越山海的旅程,在餐桌的热气里,再次鲜活起来。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纱窗在厨房地板上织出菱形格子,我从背包里小心翼翼捧出长白山带回的宝贝:装着榛蘑的油纸包、盛着林蛙油的玻璃罐、用报纸裹着的猴头菇干。正在打豆浆的林爽眼睛一亮,东北口音不自觉冒出来:“哎哟!可算见着老家的玩意儿了!”她撸起袖口露出小臂,马尾辫扫过我手背时带着股利落劲儿,“说!搁长白山哪块儿淘的?”

泡发猴头菇时,温水没过菌刺,林爽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瞅瞅这菌刺,跟我姥家仓房挂的那串干辣椒似的!”她蹲在我身边拨弄黑木耳,忽然笑出小梨涡,“这玩意儿在俺们那旮旯,过年能炒一整盘肉!”鼻尖沾的水珠在晨光里亮晶晶的,像极了她每次说起东北时眼里的光。

炖锅咕嘟咕嘟冒泡时,林爽往糯米粥里撒五味子干果:“这酸唧唧的味儿,跟俺奶腌的山丁子似的!”深紫色果实在粥汤里浮沉,她忽然用勺子敲了敲我手背,“哎!你猜俺们东北人咋吃林蛙油?”不等我答,她自己先乐了,“得搁铁锅里炒糖色,跟威海熬鲅鱼似的,甜丝丝黏糊糊!”

主菜是林爽改良的“东北版”林蛙油蒸蛋羹,她往蛋液里倒了勺姥姥寄来的野蜂蜜:“咱老家讲究‘甜配山珍’!”揭开蒸锅盖时,她故意用东北大碴子味喊:“出锅喽!长白山的‘雪饽饽’来喽!”蛋羹颤巍巍裹着林蛙油,撒上她从冰箱翻出的冻蓝莓,忽然拍了下大腿,“咋没搁点俺们那的冻秋梨?”

餐桌中央摆着松子糖拼盘,我用露水河捡的鹅卵石堆成小雪山,周围撒满松子和榛子。林爽捏起颗榛子咬开,忽然眯起眼:“这味儿对!跟俺们大兴安岭的一个样!”糖渣掉在她卫衣上,她随手一抹,又抓起把松子往我兜里塞,“揣着!跟俺小时候搁雪地里抓的松果一个口感!”

窗外的银杏叶扑簌簌落进阳台,我给她盛高粱米红豆饭,她突然指着碗里笑出泪:“你咋把俺们东北的‘饭包’料搁一块儿了?”原来炖菜汤汁浸了米粒,混着她偷偷加的大酱,竟成了改良版“乱炖饭”。她捧着碗缩进沙发,忽然用脚尖戳我小腿:“哎,你闻见没?这味儿跟俺姥家灶坑冒的烟一个样!”

饭后窝在沙发上喝茶,她把脚翘到我腿上,保温杯里泡着刺五加和她从老家带来的晒干野菊。“俺们那旮旯的冬天啊……”她忽然用肘子捅我,“等下雪了带你回去,搁热乎的火炕上啃冻梨,再整两盅人参酒——”话音未落,突然坐直身子,“对!咱把剩下的鹿茸片寄给我爸!老头指定稀罕!”

她套着貂皮手套在镜子前转圈:“咋样?像不像俺们东北大妞?”手套毛领蹭过脸颊,她忽然凑近我,睫毛上沾着的蒲公英绒毛轻轻颤动,“其实我早想带你回长白山看看了……”声音忽然低下去,“想让你瞅瞅,我从小跑着长大的林子,是不是跟你拍的照片一样俊。”

我握住她戴着手套的手,看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厨房墙上,旁边的玻璃罐里,松子和榛子混着她刚才撒的蓝莓干,像极了东北冬天的“雪顶酸浆”。“下次回去……”我吻了吻她发顶,“我给咱姥带威海的鲅鱼干,你给我做正宗的猪肉炖榛蘑,行不?”

林爽忽然从橱柜里翻出袋玉米碴:“明早给你熬锅东北大碴子粥!”她把袋子举得高高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影,“再搁点你买的蕨菜干——咱今儿算把长白山和威海都吃进肚子里了!”

厨房的雾气里,她的东北口音混着威海的海风,像碗炖得稠稠的山珍汤,暖融融的。原来地域从来不是距离,当她用东北话笑骂我“笨样儿”,又用威海的槐花蜜给我调甜汤时,我忽然懂得:人间最浓的烟火气,是她眼里的白山黑水,和我掌心的碧海银沙,在同一个屋檐下,熬成了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