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铭轩和三郎目送兰程山长和张三爷走远后才折返回府里。
三郎不时伸手进怀里摸一摸香囊,然后脸上露出与他读书时聪明劲头完全相反的傻笑来。
冯铭轩在见到小舅子发出第三次傻笑时,伸手捂住额头,嘴角直抽抽!
小舅子这春心荡漾傻兮兮的样儿简直不忍直视。
他完全忘记了,禾娘第一次送他手帕时,他连手帕上的禾苗,绣了多少个针孔都数得明明白白。
郎舅二人坐回客厅里,三郎摸出黛青色的香囊,几朵梅花绣得栩栩如生,他仔细瞧梅花里的花蕊。
“逸尘!”冯铭轩唤了一声小舅子。
三郎正凑近了瞧花蕊里的丝线,已经进入忘我境界没有听见姐夫的呼唤。
“逸尘!”冯铭轩提高了声音再喊一声。
三郎……
“胡逸尘!”冯铭轩走到三郎身边再加大了声音,完了,小舅子魔怔了!
“啊——姐夫你叫我?”三郎将香囊塞进怀里,疑惑的看向姐夫。
他差一点就数清楚了花蕊绣了多少道丝线,可惜被姐夫打断了,一会儿回书房去再接着数……
“唉……”冯铭轩深深的叹息一声道,“我喊了逸尘三声你才听见啊?”
三郎笑了,露出了酒窝道:“姐夫,你的声音那小,我哪里听得见!”
冯铭轩轻哼一声,坐到小舅子对面的圈椅里道:“逸尘,你不会心里有了兰小姐,从此再无心读书了吧?”
冯铭轩暗自忧心忡忡了,如若如此,可不是毁了小舅子的前程?
“怎么会呢姐夫?”三郎好奇的问道,“以前我考功名是想阿爹不用服劳役,现在么,当然得更用心了!”为了给兰小姐争口气,证明她没有看走眼,他也得更加用功啊!
三年后他十九岁,可以博一博举人功名。三年后兰小姐十八岁……
三郎愣了愣,十八岁的兰小姐如若还没成亲,那岂不是成了老姑娘?
那自己不是得在兰小姐十七岁时娶她?三郎又一次傻眼了,这一傻眼,三郎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在冯铭轩的眼里可不又成了傻样。
完了,回家后没办法同娘子、岳父交差了!小舅子收了兰小姐的香囊后变傻了!
“逸尘!”冯铭轩忍无可忍大声喊道!
“姐夫,我听着呢!你不用那么大声说话。”三郎笑着说道。
冯铭轩站起身,背着双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然后瞥一眼视线随他移动的小舅子道:“逸尘,姐夫必须叮嘱你几句话!”
三郎的视线还在随着姐夫移动,姐夫今日太反常了!怎的就坐立不安了呢?“姐夫,你别走来走去了,你坐着说吧,我听着呢!”
冯铭轩坐进圈椅里,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三郎正色道:“姐夫也不知晓逸尘收下兰小姐的香囊,送她你的玉佩是对还是错。你收了人家兰小姐的香囊,意味着就要对她负责一辈子!
就像我家当初去你家提亲时一样,你悄悄送给我你阿姐做的手帕,我就会真心实意的守护你阿姐一辈子!
你在人生微末时,兰小姐选择了你。当然从明日起,逸尘是一名秀才,有了功名,成了儒生,改换了门楣!这些与胡家村、兔儿岭镇的农户相比,自是云泥之别。
可是秀才与兰山长比就不值一提了!逸尘啊!闺阁女子嫁人就像赌坊里下注,买定离手,再无更改的机会。一旦押错满盘皆输,押对了才是皆大欢喜!
逸尘还要记得,等你中了举人、进士,就有更多的女子会盯上你,那时候你还要记得今日的本心,你的身边只能有兰小姐!
兰山长的学识就不必说了,凭他今日专门上门,把自己的姿态一再放低,可见他爱女心切!
兰山长可是大儒啊!想求娶他家女儿的达官贵人是何其多?只因女儿的心意,他和夫人想尽办法成全,可见兰山长有多淡泊名利!
姐夫今日只是想提醒逸尘,不要让兰小姐失望,也不要让兰山长成为笑柄!”
三郎早就按压住了沸腾的血液,姐夫的肺腑之言无异于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浇醒了他,让他对兰安真飘飘然的爱慕之情悄无声息的藏进了心底。
三郎站起身恭敬的道:“姐夫,逸尘谨记您今日的叮嘱!过两日回家,处理好家中的事后,我早日进入月见书院求学,争取三年后参加乡试!”
冯铭轩拍拍小舅子的肩膀道:“逸尘谨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小舅子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他自是会约束自己!
三郎回到二院,进入自己的书房,把黛青色的香囊放进了暗柜里。
月见书院求学的三年,这个暗柜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让他心无旁骛地用功读书……
翌日,院试放榜日。
府城沸腾了,千金台赌坊更是热闹无比,当然最热闹的还是贡院门口。
张贴红榜的告示栏,虽然还是空空如也,但看榜的考生、亲人、书童、赌徒、府城百姓早就围得水泄不通了。
冯铭轩早就猜测到了是这场景,他没有让冯武去看榜。自家人根本就不用挤去看榜,坐在麻糖铺子里听百姓的议论声就能知晓结果。
冯铭轩的心里觉得案首就是小舅子!他下注的一千两,只会稳赚不赔。
三郎和墨言在半山亭的家里练习书法,墨言研好墨,铺好毛边纸。
三郎提笔开始书写,他笔下的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墨言在一旁看得入神,少爷练字时不喜交谈,墨言暗赞少爷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院子里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伴随着冯武的激动呼喊声:“舅少爷舅少爷,中了,中了!您是案首!”
三郎平静的书写完最后一笔,墨言接过毛笔笑道:“少爷,我来洗笔就好!”
还好,兰小姐下注的一百两银子没有亏本!这是她为他下的第一笔赌注,他没有让她输!
“舅少爷,您中了案首怎的不高兴啊?那些押你中案首的百姓都高兴得发狂了!”冯武看着平静的舅少爷好奇的问道。
“高兴啊!”三郎微微一笑道,他已经满十六岁了,高兴也可以放在心里高兴,任夫子从他十一岁时起就教他喜怒不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