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里静得可怕,就连守在门口的青岩也退了出去。
沈玉瓷瞪着谢危,看着他冷笑着,却偏生一副不慌不忙地摇着扇子,心里莫名窝着一肚子火气。
“别扇了,这青玉扇粗制滥造,改日我给殿下绣个新的。”
说罢,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去,想将那扇子夺走。
但扇子的主人分毫不让,攥紧了似乎要和她抢,两人彼此僵持着。
“本王就喜欢这种粗制滥造的,沈姑娘未免管得太宽了?”
可那扇子上有曼陀罗花的汁液,当初她没有分寸,放了很多剂量,若是不收回来,下一个死的就是谢危。
沈玉瓷看在谢危帮了自己不少忙的份上,微微皱起眉头,“殿下,死人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碰为好。”
“是吗?”谢危沉思了一瞬,突然道:“如今,还有一件死人的东西还在地下黑市准备拍卖,沈姑娘打算怎么办呢?”
“与我何干?”
“一件鸦青色的腰带,当真不是沈姑娘的铺子里流出去的?”
那只伸过来抢青玉扇的手骤然松开,沈玉瓷后退了几步,死死地盯着谢危,不可置信道:“你监视我?”
不对,谢危似乎对她绣的东西非常熟悉。
在常州的毒绣是用右手绣的,可那腰带是用左手绣的,不可能有人看得出来。
除非,来京以后,那个叫青砚的侍卫一直跟着她,名义上的保护实则监视。
直到三日前出了窃贼,青砚才不得不现身。
再想想在常州之时,谢危在危急关头救下娘,是不是在那时候就开始了呢?
“堂堂三皇子,竟然做出这等不耻之事!怎么,殿下怀疑我的合作居心叵测?”
“沈玉瓷,本王念及你刚刚经历丧父之痛对你颇有照顾,自认问心无愧,在你这里,反倒倒成了小人行径了?”
谢危那张慵懒的面具一点点崩裂开,露出冰冷的内里,眯着眼盯着不断后退的沈于玉瓷。
那张面若冰霜的脸,同上辈子沈玉瓷参加宴席时看到的如出一辙。
原来谢危一直是一只假装沉睡的老虎。
圣米恩斗米仇,沈玉瓷如今倒成了自己最不齿的那种人,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谢危救娘,帮她取走青玉扇,虽说是监视但青砚确实能帮她赶走那几个窃贼,却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若是监视,大可不必顾及她诸多感受,还帮着她放任窃贼逃走。
是她多心了。
沈玉瓷沉默半晌,倒像是默认了谢危自嘲小人行径的言论。
意识到自己可能惹怒了谢危,沈玉瓷连忙开了口:
“民女自是没有殿下考虑得周全,民女不是京城中的贵女,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压垮,殿下欠爹的恩情早就在常州还清了,殿下无需歉疚,给太多,民女恐承受不起。”
谢危黑着脸盯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沉思着,半晌都不吭声。
周遭的气压越来越低,压得沈玉瓷喘不过气来,她很不喜欢现在这样的氛围。
“好啊,好一个承受不起,沈玉瓷,从现在开始,我们合作结束了,你也不必到山庄刺绣,咱们从此两不相欠。”
语毕,谢危拂袖离去,面若冰霜。
留在原地的沈玉瓷好半天才直起身子,看着桌上一片的狼藉,心里有些发堵。
爹曾说过,无功不受禄,谢危该偿还的恩情的是爹啊,她不过是受了爹的福泽,哪能再贪心?
她上辈子就是被困在了季府,受到一辈子的庇护,可庇护内里也会生长出尖刺,兵不血刃。
好不容易重来一世,她也想自己能给家人撑起一片天,她不想再依靠任何人了。
压抑多日的心里话终于说出口,沈玉瓷和谢危这段荒唐又可笑,完全不对等的合作关系在天工坊试营业的第一日终于结束。
“扇子!”
沈玉瓷眼前闪过一瞬谢危拿着青玉扇扇风的画面,风里带着曼陀罗的花香,她大感不妙,忙冲出去拦谢危的马车。
楼下人来人往,哪里还能看到谢危的身影。
明明知道有毒还用,这人怕是有病。
沈玉瓷气疯了,一边踢着脚边的石子一边往天工坊走去。
她操心天子的儿子做什么,她现在该操心自己的小命!
“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春桃委屈巴巴地拉住沈玉瓷的手臂,下巴朝店铺后院点了点。
“周围的老板都把自己的夫人派过来打听顾婉儿是怎么想出的转盘游戏,个个过来巴结,快把她吹上天了,她嘴巴没个把门的,竟然把香胰子配方都说了出去!”
沈玉瓷笑了一下,停住了,又笑了一下。
“姑娘你怎么了,别吓我!”
“没事儿,今儿锦织可有卖出去?”
如今顾婉儿的局面她早已料到,这么搞早晚有一天会出事,但她现在都自身难保,实在抽不出心思去管她私事。
“今日卖出去了三件,中途有个叫方霓裳的大人找过来,见姑娘不在又走了,说改日再来。”
沈玉瓷挽着春桃的手,朝侧房走了进去。
“从家中带来的锦织倒是能撑一段时日,姑娘,你这几日都忙得没空刺绣,不如再招些人?”
“到时候再说罢,嗯?那个书生怎么还在?”
一抬头,沈玉瓷就看到赵寒松将液态香胰子倒入木制模具里,模具各种形状都有,她已经看到这些香胰子将来会有多挣钱了。
“赵公子说他是来参加科举考试,进京时候出了些事情,现在他身无分文,想着能不能在天工坊寻一份活计,我看着他挺老实,就把他推荐给顾婉儿了。”
“嗯,我先回去休息了。”
前几日将家当全都搬来了天工坊,从今日起,沈玉瓷一行人就不用在外住宿。
原本四间房间刚刚够,但是多了个赵寒松,俩车夫只好挤一挤,给他腾了间空房间。
沈玉瓷坐在屋内环顾四周,虽然这间铺子是在城西,但里面的木头都还是新的,不是那种废弃的老房子。
她欠谢危的太多了,今后若是有机会,还是将买铺子的钱还给他吧。
才躺下去,沈玉瓷满脑子是今日和谢危争执的画面,再加上近日事多,心里乱得跟线团似的。
她索性爬起来,坐到织架前,着手绣一枚刻有玉竹的香囊。
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和当初她送给季明渊的那枚简直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