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生日当天的子时,祠堂的烛火被山风吹得忽明忽暗。爷爷把桃木剑递给我时,剑穗上的红绸子还带着体温:“记住,五方镇灵阵分金木水火土,离位属火,必须用红高粱。”他往我腰间挂了个羊皮袋,里头装着炒得发烫的五谷,“错了方位,黄泉煞能顺着阵法钻进你梦里啃食生魂。”
神龛上的胡三太爷牌位突然发出轻响,我看见香灰在瓷碗里聚成狐狸形,尾巴直指后山方向。爷爷用旱烟杆敲了敲供桌:“开始吧,记住《通灵秘要》里的口诀:‘东稻引木,南稷旺火,西麦承金,北菽润水,中黍立土。’”
我蹲下身,掌心的汗把五谷粘成一团。东边摆稻子时,稻草戳得指尖发疼,突然想起白天在后山看见的白骨脚踝上的锁链,心跳得像擂鼓。南边该摆稷米,却鬼使神差抓了把菽豆,爷爷低声咒骂:“混小子,离位要是摆错,整个阵法就成了黄泉煞的口粮!”
“对、对不起!”我慌忙换了红高粱,却碰倒了中央的桃木剑。剑刃在青砖上划出火星,照亮了爷爷后颈的马形红痣——和我眉心的红点一模一样。他一把扯过鸡血符,咬破指尖在符面补了道火纹:“胡三太爷在上,稚子失礼,望您海涵!”
祠堂外突然传来牛嚎,赵铁柱家的方向腾起黑雾,带着股子烂泥味。我看见黑雾里浮出青面鬼差的虚影,手里拎着滴着黑水的锁链,每节锁链上都刻着“黄泉镇”的残字。爷爷把仙骨令拍在我掌心:“别怕,用马仙印镇阵眼!”
掌心的五谷突然发烫,我盯着中央的桃木剑,眉心的红点“嗡”地亮起来,竟化作匹小马虚影,踏在剑刃上。鬼差虚影发出尖啸,锁链“哗啦”落地,露出背后数百具白骨,头骨太阳穴处都有马形凹痕——和我眉心的印记分毫不差。
“尔等受困十年,为何祸及无辜?!”我想起后山陶罐里的老鬼哭诉,声音却发颤。鬼差突然跪地,锁链缠上自己咽喉:“往生碑被毁,我们的魂灵只能借井水投毒,求仙长给条明路啊!”
爷爷趁机甩出三道鸡血符,分别钉在东、南、西三方:“柱子,快念血契咒!”他袖口滑落,露出三道旧疤,和父亲照片里的剑伤一模一样。我咬破舌尖,在掌心画了个小马,按在桃木剑上:“我陈门弟子陈宇,以马仙印起誓,必重修黄泉镇义庄,让尔等魂归轮回——”
话音未落,鬼差突然暴起,锁链缠住我的脖颈。黑雾渗进鼻腔,我看见幻象:赵铁柱家的犍牛眼睛鼓胀,王大爷高烧时抓挠喉咙,井水里的死老鼠翻着白肚——全是黄泉煞借牲畜和活人显形。
“胡三太爷!”爷爷祭出仙骨令,令牌上的胡三太爷骑虎图突然活了,金虎踏碎锁链,鬼差虚影发出尖啸,化作黑雾钻进陶罐碎片。神龛上的香灰猛地聚成北斗形,每颗星子都是马形,正是父母照片里的“紫微双绝”阵。
我瘫坐在地,发现掌心的马仙印亮得能照见祠堂梁柱,上面竟刻着和老槐树相同的“归位”纹路。爷爷擦了把汗,把仙骨令收进神龛:“当年你爹娘立堂时,马仙印能映出五大仙虚影,你这才显了个小马,还差得远呢。”
祠堂外的鸡突然打鸣,东方泛起鱼肚白。爷爷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小瓶,倒出几滴牛眼泪在我眼周:“开了阴眼,才能看见阵眼残留的煞灵。”我眨眨眼,看见五方五谷上飘着细小的黑雾,像极了后山陶罐里的怨气。
“记住,离位的红高粱要摆成火焰状,”爷爷用桃木剑在地上画了个火纹,“黄泉煞属水,离位火旺才能克它。刚才要不是你眉心的红点,咱俩现在早被锁进黄泉井了。”他突然从神龛取下父母的牌位,背面刻着“陈建国、林月如”的名字,“你娘当年摆阵,能让香灰聚成凤凰形,你爹的令牌碎星能引动北斗——”
话没说完,祠堂的木门“咣当”被撞开,赵铁柱踉跄着冲进来,脸色青白:“陈大爷!井水又泛黑雾了,还有、还有人看见穿黑棉袄的人在后山晃荡!”他袖口沾着紫金色粉末,和后山陶罐的煞气一模一样。
爷爷脸色一变,往我兜里塞了三张鸡血符:“带赵铁柱去井台,用符镇住离位。记住,看见袖口绣血月的人,别恋战,往老槐树跑!”他转身时,我看见他悄悄把仙骨令塞进赵铁柱手里,那是陈门弟子遇袭时的求救信号。
井台的柳条在晨风中狂舞,我看见水面漂着新的死老鼠,七窍流着黑血。展开鸡血符的瞬间,眉心的红点再次发烫,竟在井面上映出老槐树的倒影——树干上缠着紫金色锁链,正是后山石碑下的黄泉镇印记。
“柱、柱子,水里有手!”赵铁柱突然指着井水,瞳孔缩成针尖大。我看见井底伸出青紫色的手,指甲缝里嵌着红高粱——正是我刚才漏掉的离位五谷。咬破指尖滴在符上,马仙印的小马虚影跃入井水,水面突然沸腾,冒出带着稻香的白气。
“仙长饶命!”井底传来老鬼的哭号,“我们再也不敢借牲畜显形了,求您快修义庄……”声音渐渐消失,井水恢复清澈,水面漂着片槐叶,叶脉天然形成“归位”二字,和母亲午夜显形时留下的一模一样。
回祠堂的路上,赵铁柱突然说:“我看见后山的人了,袖口绣着血月亮,和你家神龛上的胡三太爷族徽对着干……”他打了个寒颤,“他们手里拿着陶罐碎片,和你爷爷供的那个很像。”
我摸着兜里的镇魂铃,铃面的族徽还在发烫。爷爷说过,阴山殿的人专收黄泉煞的怨气,用来炼血煞术。井台的离位红高粱还在冒热气,像在提醒我,这场五方镇灵阵的疏漏,差点让全村人成了煞灵的替身。
“柱子,”爷爷在祠堂门口等我,手里捧着《陈门出马仙谱》,“你看见阵眼的马形印了吧?那是胡三太爷在认主。”他翻到“五方镇灵阵”页,夹着张父亲的字条:“紫微星降者摆阵,离位必见红高粱自燃——刚才你的红高粱是不是发烫了?”
我点头,想起布阵时掌心的灼热。爷爷突然合上谱书,烟袋锅子指向老槐树:“记住,今后摆阵,离位的红高粱要混着你的血炒,才能引动马仙印。你爹娘当年……”他没说完,转身时我看见他擦了擦眼角。
深夜,我摸着神龛上的胡三太爷牌位,背面父母的名字在烛光下泛着微光。书包里的《东北出马仙图鉴》突然掉出片槐叶,叶脉里的“归位”二字染着新的血迹——是母亲的镇魂铃才能留下的印记。
窗外,老槐树传来三声狼嚎,我知道那是仙家的警示。掌心的马仙印还在发烫,像在提醒我,五方镇灵阵的疏漏只是开始,后山的黄泉镇、袖口的血月、还有爷爷没说完的断代之谜,都在等着我用红高粱和鸡血符,一步步趟开陈门弟子的路。
这一晚,我在日记本上画下五方镇灵阵图,离位的红高粱格外醒目。爷爷说,每个出马弟子的第一次布阵都是劫数,而我的劫数里,幸好有他补上的鸡血符,有胡三太爷的仙骨令,还有母亲留下的镇魂铃。而明天,当太阳升起,我要带着红高粱和勇气,去面对井水底下的煞灵,还有那些袖口绣着血月的不速之客——因为我是陈门弟子,是带着马仙印的紫微星降者,是该让黄泉煞知道,陈门的五方镇灵阵,从来不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