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这日,老金头在仙人洞前捡了一块会发烫的石头。
陈青山蹲在晒场上,把那块赤褐色的矿石放在掌心掂了掂。石头不过鸡蛋大小,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气孔,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昨儿个夜里从洞顶掉下来的。\"老金头搓着旱烟袋,山羊胡上还挂着洞里的蛛网,\"我拿火钳去夹,钳子尖都给烫弯了。\"
那日苏用银簪拨弄矿石,簪尖刚触到表面就蒙上一层白霜。她突然缩回手,簪头的玛瑙珠子\"啪\"地裂开了一道缝:\"这不是寻常的矿,里头有东西在动。\"
陈青山将镇山钉轻轻点在石头上。钉尾的铜铃突然剧烈震颤,发出近乎呜咽的嗡鸣。钉尖与矿石接触的地方,渐渐洇出一圈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遇到了盐。
屯子里的狗突然集体狂吠。陈青山抬头望去,二道沟方向的天空飘着一缕金红色的烟,那不是炊烟,倒像是熔化的金属在空气中燃烧。
\"金脉醒了。\"老萨满不知何时站在了晒场边缘,骨铃缠在枯瘦的手腕上,\"光绪年间也闹过这么一回,后来......\"
他的话被一阵地动打断。晒场上的谷筛翻倒,金黄的黍米洒了一地。陈青山扶住摇晃的柴垛,看见远处仙人洞上方的崖壁正在剥落,露出里面赤红色的矿脉,像是一条被惊醒的巨蟒。
三人赶到仙人洞时,洞口已经聚集了十几个矿工。老葛头举着火把往里照,火光映出洞壁上新生的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像血管一样在岩石表面蔓延,时不时鼓起一个气泡,\"啪\"地炸开,溅出带着硫磺味的金属液滴。
\"都退后!\"陈青山横起镇山钉拦住众人。钉尖指向洞内最黑暗的角落,那里的岩壁上有个新裂开的缝隙,隐约可见里面泛着暗红的光,像是一只半睁的兽眼。
那日苏解下腰间的银酒壶,往洞口洒了一圈。酒液渗入泥土的瞬间,地面突然凸起几道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急速穿行。老萨满的骨铃疯狂作响,他嘶哑着嗓子喊道:\"是金虺!快封洞!\"
陈青山将镇山钉猛地插入洞口地面。钉身入土三寸,周围的泥土立刻泛起诡异的青灰色,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生命力。洞内的红光暗了一瞬,但随即更加猛烈地爆发出来,岩壁上的金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来不及了。\"那日苏从怀里掏出一把骨针,这是鄂伦春萨满的秘宝,\"得有人进去把'种子'取出来。\"
陈青山看着妻子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解下腰间皮绳,将镇山钉牢牢绑在右手上:\"给我一炷香时间。\"
洞内的温度高得反常。陈青山的鹿皮靴底很快被烫得发软,每走一步都在冒着青烟。岩壁上的金纹像是活物般蠕动,时不时伸出细长的触须,试图缠绕他的脚踝。镇山钉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青光,钉尖指向洞穴最深处的一个石台。
石台上放着一块拳头大的赤金,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陈青山刚靠近,那块金属突然\"睁\"开了——是的,睁开了,它的表面裂开三道缝隙,露出里面熔岩般的核心。一种诡异的嗡鸣在洞中回荡,像是千万只蜜蜂同时在振翅。
陈青山举起镇山钉,突然发现钉身上的纹路与赤金表面的纹路完全吻合。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赤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热浪将他掀翻在地。洞顶开始崩塌,碎石如雨般落下。
\"青山!\"那日苏的声音从洞口传来。陈青山咬牙爬起,镇山钉狠狠刺入赤金表面。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赤金表面的光芒突然凝固,接着像退潮般缩回核心。陈青山趁机将它抓起,入手的分量轻得反常,仿佛捧着一团凝固的火焰。
洞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金红色。当陈青山踉跄着冲出洞口时,远处的二道白河突然沸腾,河面上飘起一层金属光泽的雾气。老萨满跪在地上,用骨铃在泥土上画出一个复杂的图案:\"快!把它按进阵眼!\"
陈青山将赤金按在老萨满指定的位置。就在接触的瞬间,镇山钉突然变得滚烫,钉身上的纹路全部亮起,与地上的图案完美重合。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们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疯狂生长的金纹立刻凝固、褪色,最终变成了普通的矿石纹理。
屯子里的狗停止了吠叫。二道白河恢复了平静,河面上的金属雾气消散无踪。陈青山摊开手掌,那块赤金已经变成了暗沉的褐色,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金脉睡了。\"老萨满长舒一口气,\"但种子已经醒了。\"
那日苏接过那块看似死寂的矿石,突然轻呼一声——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矿石最深处仍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像是一只沉睡的野兽的呼吸,缓慢而规律。
陈青山望向仙人洞深处。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当他把镇山钉重新系回腰间时,钉尾的铜铃无声地动了一下,仿佛在预示着什么。远处的长白主峰上,一缕金红色的烟正在升起,在湛蓝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