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挂断与周正的通话，心脏仍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乔健民副市长……这个名字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激起的波澜远超想象。如果他的猜测属实，那他们面对的将是一个心思缜密、位高权重，并且极其擅长伪装和操纵舆论的对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将注意力转回那几本厚厚的旧笔记本。它们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封面是简单的牛皮纸，没有任何标识。
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
纸张已经微微泛黄，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是江家青的笔迹！许阳在卷宗里见过他的签名和少量手写材料，认得出来。字迹时而潦草，时而工整，记录的内容更是庞杂——有日常事务、人员安排、生意上的往来。
“96年8月26日，今天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我已经拿下了城中村，以后城中村就是我的地盘了！”
“今天去收账，四海手下的两个小兄弟受伤了，支出医药费共计五万。”
“98年2月22日，今天我发现家俊染上了毒瘾！这是他成年以后，我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打了他。家俊痛哭流涕跪在我面前让我原谅他，并且发誓他不会再吸毒。”
“99年春节，我又发现了家俊在吸毒，这一次我没有心软把他关在屋子里强行让他把毒瘾戒了！他是我江家青的弟弟，他不能沾毒！”
“00年，1月1日，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已经找到了渠道和关系网，相信在不久后我就能开办公司了。”
“......”
这些旧笔记本上记录的都是江家青大大小小的琐事，许阳随即放下又拿起另一本翻看起来。他快速而仔细地翻阅着。大部分内容看似寻常，但结合当前掌握的线索，一些不起眼的记录开始散发出不同的味道。
“我决定了，要跟以前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彻底分割开，以后就安心发展长江地产公司！”
“事与愿违，政府领导让我帮他解决一些事情，我和他的关系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不起了，我只能带着我的兄弟一直向上走下去！”
“最近新上台的领导，对长江地产公司很不满意，这些年公司在小渔的带领下越来越好，我不能让领导的一句话，就把我这一生付出心血的长江地产摧毁了！”
许阳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几乎可以拼凑出惊人的真相！
江家青果然没有参与过这些！他被判决的罪名仅仅是涉黑，这个庞大洗钱网络的关键执行环节他没有参与过！
他记录这些，或许是出于黑道人物惯有的谨慎和多疑，为自己留条后路，却没想到成了死后指引许阳查案的关键线索！
许阳强忍着激动，继续翻阅。时间在字里行间飞速流逝。
突然，在一本记录于大约两年前，即江家青案发前不久的笔记本末尾，几行异常潦草、仿佛带着剧烈情绪波动的字迹，猛地抓住了许阳的眼球：
“怎么办，他要用家俊和长江地产来威胁我！小渔好不容易才把长江地产带到了这个高度！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长江地产毁了！”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后面是几页空白。这很可能是江家青被捕前最后的记录！
许阳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结合这些笔记本上的内容，许阳根据这些事情的时间节点，很快便理清了思绪。江家青‘站队’的领导不是乔建民，而是另一位，但是随着对方退休以后，乔建民几次拉拢不成，所以这才决定解决江家青。
江家青在被逮捕以后，有些罪名根本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家人和他付出心血的长江地产才统统认罪的。
江小渔一定是早就看过了这些笔记本，明白了江家青的死因和幕后黑手的可怕，所以她才会如此恐惧，才会在被监视下依然冒险用隐晦的方式向许阳求助！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几乎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
一个由副市长乔健民可能主导或深度参与，利用职权和影响力构建、庇护，公安内部人员左泉、合法企业（鼎清科技？郝仁义的公司？、外汇公司进行跨国洗钱的庞大犯罪网络，清晰地浮现在许阳眼前！
而江家青和左泉，都只是这个网络中被利用、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许阳合上笔记本，闭上眼睛，消化着这惊人的、却也沉重无比的发现。证据链虽然仍需要更直接的物证（比如资金往来的最终指向）和旁证来夯实，但方向已经无比清晰。
他立刻再次拨打周正的电话，声音因激动和紧迫而微微沙哑：“阿正！听着！笔记本里的内容惊人！基本可以锁定乔健民有重大嫌疑！他很可能就是背后的‘影子’，或者至少是核心之一！左泉是他的人！”
“立刻做几件事：第一，严密监控乔健民及其核心关系人的所有通讯、出行记录，但要极其小心，绝不能被发现！第二，重新彻查‘鼎清科技’，它很可能不仅仅是幌子，而是洗钱环节中的重要一环！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立刻安排绝对可靠的人，对江小渔实施保护性监控制度，但要外松内紧，绝不能让她再出意外！她是重要人证，而且现在极度危险！”
周正在电话那头听得心惊肉跳，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明白！乔健民……果然是他这个级别！我立刻部署！阳哥，你现在在哪里？你那边安全吗？你拿到这些东西，对方如果察觉……”
“我还在停车场，暂时安全。”许阳看了一眼车外，“我必须立刻回局里，这些东西需要立刻归档并做备份。你那边安排好人，我们随时保持联系。风暴要来了，阿正，这次可能是真正的决战。”
“收到！你自己千万小心！我等你回来！”周正的声音带着决绝。
许阳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朝着市局方向疾驰而去。车流如织，城市依旧喧嚣，但他知道，一场针对这座城市权力顶层的无声惊雷，即将炸响。
而他手中的笔记本和U盘，就是点燃这一切的火种。
然而，许阳没有注意到，在他车辆后方不远处，一辆看似普通的网约车，不远不近地跟随着。车内，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对着耳麦低声道：
“目标已离开临时停车点，正向市中心方向行驶。他之前在车内长时间停留，行为可疑。请求指示是否继续跟踪，或采取进一步措施。”
耳麦里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声音：“跟上去，确认他的最终目的地。没有指令，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必须知道，他到底从房子里带走了什么。”
真正的危险，如同阴影，已然悄然尾随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