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中新建尚未投入使用的教学楼里，弥漫着淡淡的粉尘和建材气味。
王辉选择了一间位于三楼的空教室作为临时询问室。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却驱不散室内凝重的气氛。教室空旷，就连桌椅都是王辉和警员自己搬来的。
肖杰被安排坐在一张学生课桌前，面对着王辉和一名负责记录的年轻女警。另一间教室里，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老陈则是带着两名新警负责与保安李奎发“聊天”。
“肖主任，不用紧张，就是例行了解情况。”王辉拉开肖杰对面的椅子坐下，语气相比在现场时平和了许多，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把今天早上，从你起床到我们见面，整个过程，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越细越好。”
肖杰咽了口唾沫，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放在膝盖上搓了搓，“警…警官，该说的我刚刚在楼下都已经说过了啊。我就是早上例行去食堂巡查，路上碰到巡逻的李奎发，他说图书馆那边有动静，怕进了贼，我就跟他一块过去看看。结果…结果就看见老刘他…躺在那儿了。”
“时间。”王辉打断他，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告诉我具体时间。你几点起床？几点从家里出发的？几点到的学校？几点遇到李奎发？几点到达图书馆侧门？看到刘老师时，是几点几分？你当时看了表或者手机吗？有具体的时间参照物吗？”
面对王辉这一连串精准的发难，顿时让肖杰额头微微见汗脸上更是带着紧张的表情。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回忆着：“我…我一般是七点起床，今天也差不多。我家离学校近，走路十分钟。到学校…大概七点二十？我先去的行政楼我的办公室里放了包，然后往食堂走，路上遇到李奎发…那时候可能…七点三十五？到图书馆那边…天刚亮透没多久，具体时间我真没看…”
“李奎发是怎么跟你说的？原话。”王辉追问道。
“他说…‘肖主任，图书馆那边好像有响声，是不是进人了？’大概就这个意思。”
“你们听到的‘响声’，具体是什么样的声音？撞击声？玻璃破碎声？还是别的？”
“这…”肖杰眉头紧锁，“好像…好像是‘咚’的一声闷响？记不太清了，当时也没太在意，以为是风吹倒了什么东西，或者有野猫。”
“看到刘老师后，你们做了什么？谁先靠近的？靠近到什么距离？确认他当时的情况了吗？”王辉的问题像外科医生手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细节。
“地上有血，老刘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是…是老李先走过去的，我跟在后面。没敢靠太近，隔着…五六米吧？老李喊了两声‘刘老师’，没反应。我…我当时脑子就懵了，吓坏了！老李说‘坏了，出人命了，得报警！’他就拿出对讲机喊人，然后用手机打了110。”
“你呢？你当时在做什么？”
“我…我…”肖杰眼神闪烁，“我也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老李在报警，我就想着…这么大的事情，我得赶紧通知校领导啊！这么大的事！我一个总务处的主任怎么能应付得过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给任清泉任校打电话，但是第一次没打通，可能他在开车。然后我就想着得直接去找他汇报，所以就…就先离开现场，去停车场等他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自己也觉得这个解释在警察听来苍白无力。
“离开现场时，刘老师周围有没有其他异常？比如可疑的物品、脚印（除了你和李奎发的）、或者你觉得不寻常的东西？”王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肖杰立刻摇头：“没有！绝对没有！除了老刘…和血，什么都没看见。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我啊！我跟刘育树真的不熟，他就是个教书的老师，我是学校管后勤的，我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害他干什么呀我！”
与此同时，另一间教室。
刑警老陈看出了对方此时有些紧张，于是脸上尽量带着和善的笑意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给李奎发递了根烟，他自己也点上一支，烟雾缓缓升起。李奎发双手接过，笨拙地道了一声谢，手指粗糙，指甲缝里还有洗不净的污渍。他看起来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表情确实有些木讷，但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奎发，是吧？”刑警老陈看向李奎发语气随和的先出声问道，“你别紧张，这就是一次普通的询问，对你也没什么影响的，相反，如果你说出的线索有利于我们破案，我还可以帮你在校领导面前美言几句。”
“嗯，行，警官。”李奎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随着烟雾吐出似乎缓解了不少压力。
刑警老陈像唠家常一般继续问道，“老李，你在七中干保安几年了？”
“在七中…四年多了吧。”李奎发声音有些沙哑的回答道。
“今天早上吓坏了吧？具体情况，咱们再唠唠？”
李奎发的叙述与肖杰大体一致，但在细节上出现了微妙差别。
“响声…好像是‘啪嗒’一声，又有点像‘砰’，说不准，声音不大，但图书馆早上这个点都没有学生过来，很安静，所以很清楚的能听见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李奎发说完以后，先是沉吟了片刻而后继续出声说道，“我正好巡逻到附近，心里也直犯嘀咕，我就想随着声音的来源往前凑凑，想看个仔细。这时候肖主任就出现了，我就跟他说了这个情况。”
“你看到肖主任时，他从哪个方向来？”
“就从…从行政楼往食堂那条路过来。”
“你们一起过去，谁走前面？”
“我…我走前面带路。到了侧门那边，一眼就看见…看见刘老师躺那儿了。”李奎发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
“当时肖主任什么反应？”
“肖主任也吓一跳，脸都白了。我喊刘老师没反应，就说要报警。肖主任说对，得报警，还得通知领导。他拿出手机好像要打电话，但接着就说信号不好还是怎么的，说要去停车场那边找校长当面报告，让我守着，等警察和救护车。”李奎发顿了顿，“肖主任走的时候…有点急，差点绊了一下。”
“他离开后，到我们来之前，有没有其他人靠近过现场？或者你在附近看到过其他人？”
李奎发想了想，缓慢但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那时候太早了，学生都没来几个，那边又偏…除了我和肖主任，还有…刘老师，应该是没别人了。”
老陈点点头，看似随意地问：“刘老师这个人，你平时接触多吗？印象怎么样？”
李奎发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警察会问这个，他吸了口烟，慢慢说：“刘老师…是个好人。他比我还要大许多，他好像没几年就要退休了，他这个人没什么架子，见面看到我们这些巡逻的保安的时候还会点头示意。有几次晚上他走得晚，看见我在巡逻，还跟我说过‘辛苦’，让我也要注意身体。不像有些…咳。”只是李奎发说到这里以后及时刹住了话头。
“有些什么？”老陈敏锐地捕捉到。
“没…没什么。”李奎发低下头，神情有些紧张用力的吸了一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