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仙门的人是人,我们散修难道就不是人了?”
“我们上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些蠢货什么才是真相,皇帝都还不斩钦差大臣呢!有本事打死我们啊。”
被一个女修在众目睽睽打倒,这群散修脸上无光噪得慌,说了满口市井胡言找补找补。平时修身养性惯了的仙门弟子哪能听得了这些,纷纷皱着眉头和其理论起来。更有仙门弟子要“不客气”的赶其下去。
赤炎仙尊道:“肃静,这是请来的人证。”
有个散修扬起头,指着凌青,得意洋洋道:“听到没有,我们是人证,就是要揭穿这个魔女的真面目。你们别看她这样,她可是大奸大恶,罪不可赦的叛徒!什么圣女,就是笑话罢!哈哈哈!”
此话掷地有声,听得仙门人大多大皱眉头。
凌青心道:“坏了,这下全是冲我来的。”
还真是人证,经这些散修指认。
原主叛徒基本操作如下:某一方一旦出现魔物祸乱生灵,仙门子弟接到任务要下去剿灭,隐匿在仙门角落的蝴蝶就会快速把消息扩散给当地附近的散修们。这群散修如鱼群追逐“食饵”而来。
剿灭魔物能够得到名,名又能带来利益。也是这些散修成名的最好方式。
这些散修深知自己难以在仙门弟子手中夺取魔物,于是便变换策略,对仙门弟子来个百般干扰,千般打搅。成为仙门弟子除魔路上当之无愧的拦路虎。
原主将蝴蝶和散修连接在一起,达到几乎不露藏迹的效果,又能达到很好的通风报信效果。魔门花无双看到散修齐聚,立刻带着魔物逃之夭夭。原主就这样把仙门和散修同时都耍得团团转。这些散修被利用成为绝好的传讯石和阻碍石。
凌青:“……”
这波操作属实有点高端了。
为什么这些散修在原文就是一句话都没有提起过,要是早知道也不至于吃现在这个哑巴亏啊啊啊!
仙门弟子开始对此散修指认进行真假分析。这群散修说完后丝毫没有被戏耍的愤怒,神态上甚至有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兴。
散修蹲坐在地上大吹特吹:“看吧,听老子的准没错,什么圣女,就是道貌岸然的魔女。”
“被这么小的一个女人玩得团团转!不,老子们是散修,比你们强哈哈哈!”
光明弟子在上面站得笔直,仪态上挑选不出一丝毛病。凌青自己站在这里听久了,都只想抽个板凳坐着。
许多仙门弟子渐渐表示:“当时确实见有蝴蝶环绕,可是因为圣女的“蝶影千杀”他们只当吉祥寓意,并没有对此深究过!”
慢慢地,很多事情都开始吻合起来。
凌青听着忍不住满脸离奇:“别的就算了,劫持百里仙尊,害他失踪怎么也是我干的,我要有这本事,我整个仙门都劫持了算了。”
赤炎仙尊道:“凌青,仙魔大战后,得来大多的安宁。剩下的魔物如炭火难熄,炙烤着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
散修:“快说啊,快说你错了。张开你又香又软的糯米牙。”
散修们不嫌事大,哈哈坐着拱火。
刷刷刷三箭钉在这群散修脚边,他们撑着屁股连连后退,一骨碌爬起来,正要骂人,就见百里轻燕放下惊鸿箭,长眉冷眼:“狗腿不要了,就继续吠。”吓得这群散修们缩起脖子鸦雀无声。
凌青一把撕了手中的纸张,随着大风扬起:“我没有罪。”
那随纸张飘流东西,像是一只只白蝴蝶,又像是朝天阙下在这里的落雪,翻飞间,众人唯看见凌青的玉骨在风中昂然挺立。
又听得凌青冷浸浸道:“你们若要把罪名强加在我身上,那我就与你们抗争到底。”
笑话,凌青在凡世经历这么多,难道区区几句话就会被吓到了?!马上哆哆嗦嗦认罪伏法?
散修们看到如此风姿,这下真是闭紧嘴巴。
百里轻燕目光流露出淡淡的赞许,众仙门弟子们的态度慢慢发生倾斜。就连赤炎仙尊都露出一抹难以决断的神色。
就在这时,仙门来人了。
明光璀璨,灼灼柏神。柏神身上沾了一些血渍,后面跟着的都是有“光明纹”的光明弟子。凌青一看他们,眼都快要被这群列队男团闪瞎了。
众人见礼完毕。
赤炎仙尊下来迎道:“柏神,你又跑去捉那只千年恶蛟?总是去那么险恶的地方。”
柏神走过来,微笑道:“那恶蛟心中有嫉恨,等破水而出必将祸乱人间,早一些捉拿,早一些放心。”说罢,扫视了凌青一眼,跨步上来坐着。
赤炎道:“你就好好守着仙门,这些牢子事务,下次我去捉妖捉魔。”
柏神答:“子琰,仙门仅剩你我这两个家伙,我不去,才是真的愧对我们当初五仙的约定。”
赤炎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光明弟子的队伍增加,纷纷站在凌青的旁边,凌青有点想退,有种圈子不同,不想硬融之感。又望了眼天上白白的云。
柏神道:“凌青,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感受到你身上与众不同的东西。”
凌青眨眼。
柏神微笑:“是一种神性,这是我座下这么多光明弟子都没有的。”
光明弟子刷刷刷将目光投向凌青,其中滋味难明。凌青心中一惊,暗暗吐槽:“什么神性,我可是一点也不想戴这个高帽,但我要是不甩掉这个黑锅,没准上天去见神明。”
心中如此想,凌青表面淡然处之:“那是您才有的东西,柏神谬赞了。”
柏神道:“我不会看错的。”
凌青泰然自若道:“那就是了。”
听得赤炎眼角抽搐,这位暴躁仙尊有点想开口怼人,但还是选择闭嘴。
柏神又道:“世上之人,十之八九都说过谎,可是要强求人生来就不说谎,那就太强求了。世上之人,又有十之八九都有罪孽,大罪,小孽,可也有些人是不由衷的,谁愿意去做一个坏人?可就此放过。又未免亵渎世上之人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光明。”
柏神说这些语气都很温润,很平和。平和得所有人都仿若在他的话语中酣然而卧,呼吸着释然一切的香气。
赤炎一下子怒道:“连你的掌门师兄都在怀疑你,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这些老家伙老是老了,还没老糊涂呢。”
柏神道:“光明能够包容黑暗,但是不会放过污染光明的人。凌青,你当真没有一丝愧疚和悔过?”
凌青有点想翻白眼。
到底要问几次啊,这是原主干的好事,谢问,有事请招原主的魂魄谢谢!!
就像是好戏必须收场般。柏神手一扬,嗡鸣声大响。众人抬头齐望。凌青也在望,没想到那是一面宝镜,宝镜悬在半空中,镜面如沙烁沉淀般,起初模糊,后来慢慢地清晰,映射出所有人的模样。
凌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眨了眨眼。
众人惊骇之下,倒抽一口冷气。柏神道:“这是那恶蛟看守的万象镜,能够见众生。更能见自我,凌青,你从中看到了什么?”
镜子里俨然照射出一个魔女的形象。典型的暗夜全包眼线,魅惑眼影,檀口红红的,芊芊玉手还胡乱摸着自己的香腮,手铃发出漾漾之声。
一举一动简直蛊得人要不的!
凌青一口血都要吐出来:“隐藏了魔息,没想到还能被照出魔形。这该死的设定,魔女就要化浓妆,仙女就要化淡妆。不然我好歹也能解释一下啊。”
解释不了了,隐隐的魔纹露在额头。就好似朱砂御笔,直接宣告人的死亡。凌青唯一的安全阀不在,只能听候发落。
众人的眼神如同毒药泼在身上。地上的碎纸被吹了回来,活像是森森的无常在地上匍匐前进。
凌青心道:“雷刑……悔罪台,遭雷劈,劈成废人。”镜子里的魔女,睁着大大的眸子,眨眼被熄灭。
赤炎的声音滚了三滚,道:“来人,把这个叛徒压下血池,听候发落。”
光明弟子早就要围了上来,凌青左右看看,瞳孔震颤道:“血池?不是悔罪台是血池?不,等一下,不能……我不能去血池!”
被钳制时,凌青用力挣脱,可这些光明弟子的手,是黑水里的水藻。越动,缠得越紧。
赤炎铿锵道:“我看你是不到血池心不死,凌青,你好歹也是生于仙门,长于仙门,事到如今,你对你犯下的罪孽,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你从来都没有愧对过一个人吗?”
被抓住双手,凌青害怕得发抖:“能不能不要打入血池,雷劈好了,雷劈多少次都可以的啊!”
并非是对惩罚的恐惧,也不是对能够泡烂人皮肉的血池恐惧。而是对过去身上所遭受的千疮百孔,遭受毒株啃食的恐惧。
因为体验过,所以懂得其中滋味。
赤炎见到她脸颊苍白,魂都飘将起来。不忍看,道:“血池你还能有命在,马上是你父亲母亲的忌日了,没过多久又是你姐姐的忌日,我要有一个交代。”
光明弟子把凌青拉下去。
这群散修见到美人怜弱,又开始兴致勃勃,“呸!什么三界第一美人,这么不知道检点,自己成魔,还养大一个魔头。”
“脸蛋也就这样,还没卖豆腐的李寡妇好看,真是害得我们兄弟白跑一趟,要不是因为有美人看,我们才不会上来做这个证人呢。”
凌青并没有听进这些声音。只是看到一旁有把弓弦紧绷如满月,是百里轻燕。凌青抬头,还是那样锋利的惊鸿箭。
唯一的不同的是。
此次百里轻燕的箭尖所指,是凌青。
越往下走,尘浪越多。仙门弟子不乏愤慨,痛心,怒火,羞愧,也更不乏辱骂之人。
“霸占了那么久的朝天阙,也该下来了。”
“真没想到,我真的好像在做梦……”
“没想到什么啊,我早知道她就是个不安分的,真是空穴不来风啊。这么一说也解释得通了,当初的天阙圣女凌安玥把东方枫带到仙门,实际呢,这个凌安玥不知检点,和哪个魔勾搭上了,还有了个私生子。要不然怎么解释东方枫是魔,要不怎么能解释凌青她这么护着那个魔?”
这话劈进骨头里,燃起怒火,凌青骤然停住脚步,冷冷直射那个说话的女修:“你说什么?”
那女修慌张了一下,赶紧躲在后面道:“你看我干什么嘛?仙门的八卦啊,大家都在说。你和东方枫要不就是师徒乱……要不就是姨侄关系!”
凌青听了,只慢慢跟随着光明弟子挪了半步。就在那几个仙门弟子心照不宣的对视笑开。白影如积雪猛地一冲,凌青捷似闪电,一腿横扫过来。
吓得那个女修腿软蹲在地下哇哇叫。
光明弟子钳制住凌青,凌青冷眸相对:“死人也敢调侃,是活得太舒坦了!也不怕魔渊烬海底下的冤魂缠得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弟子沉默不言,只是低垂着脑袋。
即便是仙人,也难免有几颗不良之徒。何况,仙门择徒,大多数来源自名门望族,权贵的后代。
赤炎在上面刚要制止,闻言叹了口气。柏神如神像般高高在上的坐着。凌青逆着人流被押下去。这时看到迎面而来,霜华一般的人影,皎皎如天上月。
凌青愣了一下。
众人:“参见掌门。”
不容细想,凌青斜刺着打算溜走。
这遭人唾骂的狼狈样子,谁能看到都好,就是不能被师兄看到。可光明弟子在侧,擒拿着凌青这个魔女。又怎么能够脱身?
凌青硬着头皮道:“师兄……你……你好……”
师朝江盯着凌青,明明他一人独上仙门。白衣飘逸,可神情总给人笼罩住一种风雨大之至之感。
他抬手,指间挥出凌厉剑气。
凌青赶紧低低道:“我知错,别打脸!”
譬如“我错了”云云。是凌青和他游历凡间之时的至理名言,轻松脱口而出,完全不过脑子。可反应过来后,身为魔已经和他水火不相容了,哪里还有对错可言,更何谈教训。
凌青双脚如灌铅,几乎动不了。骤然感受到一阵剑风掠过。回头时,发现方才所有出言不逊之人。
他们扑通跪在地上爬不起来。散修们吓得退后几步,惶恐的看着。不愧是这么多年的师兄妹,分寸和力道都把握的一样一样的。
师朝江冷脸道:“我师朝江的师妹,也容得你们搬弄口舌是非。”
犹如人溺毙之时,忽然抓到一块浮木。凌青的心扑通扑通跳,自是想一直抓下去,不想放手。
凌青带着丝丝眷念:“师兄。”
可师朝江眼中冰冷,走过去时似乎没看到她,连着那一点暖情,也如朝露倏生倏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