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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雾裹挟着霜粒,重重地扑落在邯郸城头。三更梆子刚过,显阳殿内,那尊铜鹤灯猛地爆出灯花,刺目的光亮一闪而过。赵王偃紧攥着玉几,身子剧烈地颤抖,口中涌出的血沫顺着指缝滑落,溅在玄色祭服上,恰似红梅初绽。案几上,新刻的祭天玉册还散发着朱砂的气息,却丝毫无法掩盖他眼中的惊惶与恐惧。三天前郊祭时饮用的醴酒,此刻正化作无数尖锐的银针,在他血脉中肆意乱撞,痛得他几近昏厥。

“传…… 传医正……” 赵王偃声音微弱,话未说完,整个人便重重地栽倒在地。一旁的青铜酒樽随之滚落,酒水与暗红的血液交融,在蟠龙纹地砖上蜿蜒流淌,仿若一条诡异的血河。守在殿外的宦者令郭开,听闻动静,猛地推开朱漆大门,狐裘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味。郭开心中一紧,那是西域蛇莓汁独有的味道,三年前,他花了大价钱从波斯商人手中购得,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王上!” 郭开佯装悲痛,扑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干枯的手指探向赵王偃的颈侧。片刻后,他猛地转身,金丝绣鞋用力碾过地上的酒渍,高声喝道:“速召太医署,封锁宫门!” 话音刚落,十二名黑衣甲士迅速现身,玄铁剑出鞘的声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殿内烛火被穿堂风一吹,明灭不定,映照着郭开脸上那如刀刻般的皱纹,他袖中的那枚刻着秦王室徽记的玉珏,此时硌得他手腕生疼。

随着天色渐明,邯郸城在一片血色中缓缓苏醒。王室医正公孙越手持银针,匆匆冲进显阳殿。可就在他的针尖刚触碰到赵王偃唇角的瞬间,一支长矛从他后背贯穿而出。温热的鲜血溅洒在祭天祝文之上,“天佑大赵” 四个字瞬间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赤色。郭开见状,不紧不慢地掏出锦帕,擦拭着溅在袖口的血珠,望向殿外翻涌的乌云,冷冷一笑:“医正这是急着去地下侍奉王上啊?” 说罢,他转身对身旁的卫尉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道:“王上龙御归天,一应丧仪都要依照古礼进行,不许出半点差错。”

赵王偃驾崩的消息,如同野火一般迅速在邯郸城蔓延开来。赵括封地马服邑的吊唁使团行至南门外时,只见城头已高悬素白幡旗,城卒手持长矛,横在使团面前:“国丧期间,严禁出入!” 使团正使李信闻言,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剑柄。羊皮袄下,藏着的密信已被冷汗浸湿,那是三日前赵括下达的 “密切关注邯郸动向” 的手令。队伍中的胡族向导突然指着城头,惊呼道:“快看!显阳殿方向有黑烟!” 李信抬眼望去,殿顶的鸱吻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一缕淡淡的黑烟正从屋脊瓦当间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焚烧文书的焦糊味。

夜幕降临,暮色四合。马服邑使团驻地突然闯进一个浑身是血的驿卒,他踉跄着,口中喊道:“公子嘉…… 被软禁在……” 话还没说完,一柄淬毒匕首便从他背后刺入,贯穿了胸膛。李信急忙上前,扯下死者的衣袖,只见其小臂上半枚褪色的玄鸟刺青显露出来,他心中一惊,这正是赵括黑冰台的暗记。李信蹲下身,用指尖蘸取死者唇角的血,放在鼻下轻嗅,瞳孔瞬间收缩,心中暗忖:这是西域见血封喉的毒药,与三年前郭开购买的毒药如出一辙。

远在千里之外的新陶邑,赵括正摩挲着青铜方升,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晴不定的阴影。当随员向他描述赵王偃 “指甲泛青,七窍流血” 的死状时,他的指节因用力而骤然发白。案头的竹简突然滑落,露出三年前的密报:“郭开遣人西行,购得西域见血封喉之毒,剂量可毙大象……” 赵括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河套方向的星空,思绪飘远。去年冬至,赵王偃在宴席上的笑谈仿若还在耳边回响:“武安君在河套搞的那套双籍制,倒像是给寡人备的护身符。”

邯郸城的戒备愈发森严,一日紧似一日。幼主继位大典的前夜,太史令司马错身披蓑衣,匆匆冲进赵括下榻的馆驿。他怀中紧紧抱着龟甲,龟甲上还留着灼烧的痕迹,裂纹在月光下犹如狰狞的蛛网。“荧惑守心,太白经天…… 君侧有奸啊!” 司马错刚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箭矢破空的声响,他的后背瞬间被羽箭插满,鲜血顺着馆驿地砖的缝隙蜿蜒流淌,在赵括脚边汇聚成一小滩血泊。

赵括弯腰,拾起太史令手中的龟甲,仔细端详,那裂纹组成的图案,竟与三年前密报上的毒草图腾隐隐重合。他将龟甲收入袖中,望向窗外愈发浓重的夜色,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武灵王被困沙丘时的场景,同样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城头传来五更梆子声,赵括深知,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帷幕。

馆驿外,马蹄声由远及近。赵括的亲卫墨玄匆匆闯入,衣襟上还沾着城墙上的霜粒,神色焦急地说道:“大人,南门守军已换成苍头军,郭开的私兵已控制王宫周边。” 说罢,他递上半片残破的竹简,“这是从显阳殿火场找到的,祭天玉册的残页。”

赵括接过竹简,借着火折子的光亮仔细查看,残页上 “胡汉双籍” 四字赫然在目,边缘还留着被人撕扯的毛边。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城门口看到的送葬队伍,棺椁抬出时,椁木撞击的声音比正常丧仪轻了许多,心中不禁生疑:那里面,恐怕根本没有赵王偃的遗体。

“备马。” 赵括神色冷峻,突然开口,“去显阳殿。” 墨玄面露难色,劝道:“大人,郭开早已封锁王宫……” 话未说完,赵括已将断云剑系在腰间,剑穗上的胡族狼头纹在烛火下闪烁着冷光,他沉声道:“今夜若不去,明日继位的,恐怕就不是幼主了。”

显阳殿外,苍头军的火把将宫墙照得通明。赵括孤身一人,稳步前行,腰间断云剑虽未出鞘,却让每一个甲士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当他走到宫门前时,郭开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狐裘上的金线在火光下格外刺眼。“武安君这是要逼宫吗?” 郭开冷笑着问道。

“逼宫?” 赵括冷笑一声,“王某只是来送王上最后一程。” 他目光如炬,忽然盯着郭开的袖口,“西域蛇莓汁的味道,郭大人还没洗干净吧?” 郭开的瞳孔骤然收缩,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强装镇定道:“武安君说笑了,王上龙御归天,此乃天命……”

“天命?” 赵括打断他,目光中透着愤怒,“那为何王上的棺椁轻如空木?为何王室医正暴毙,太史令横死?” 他提高声音,厉声喝道:“郭开,你伪造遗诏,软禁诸公子,真当天下人都是瞎子吗?”

苍头军的矛头开始晃动,郭开的额角渗出冷汗。就在这时,显阳殿的大门突然打开,幼主的身影出现在殿内,声音颤抖地喊道:“武安君…… 救救寡人……”

赵括不再犹豫,用力推开挡路的甲士,冲进殿内。殿中,赵王偃的棺椁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幼主见状,扑到赵括脚下,哭诉道:“郭开说父王暴毙,却不让寡人看遗体……”

赵括扶起幼主,目光在殿内陈设上扫过,忽然发现祭台上的酒樽里,还残留着半杯暗红液体。他伸手蘸取少许,放在鼻下轻嗅,脸色一沉,果然是西域见血封喉的毒药。“幼主,” 他轻声说道,“王上恐怕是被毒杀,而凶手,就在这宫中。”

幼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郭开却突然扑通跪地,高声喊道:“王上明鉴,老臣对天起誓,绝无此事……” 话未说完,赵括的断云剑已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天?你毒杀王上时,可曾想过天命?”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墨玄带着黑冰台的死士冲了进来,手中提着几个苍头军的首级,禀报道:“大人,南门已控制,公子嘉已救出。”

赵括点了点头,转头对幼主说道:“幼主,如今邯郸城危机四伏,唯有你亲自下诏,才能稳定局势。” 幼主颤抖着接过玉玺,声音微弱:“一切…… 全凭武安君做主。”

赵括走出显阳殿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他望着城头飘落的霜粒,思绪飘回三年前在河套的时光,赵王偃曾说:“武安君,寡人像不像当年的武灵王?” 此刻,他终于明白,赵王偃恐怕早已察觉到郭开的阴谋,只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大人,” 墨玄低声说道,“郭开已经招认,毒酒是他让宦者所下,遗诏也是伪造的。” 赵括点了点头,望着显阳殿内透出的灯光,沉声道:“通知各郡县,即日起,马服邑的飞骑营进驻邯郸,幼主继位大典,如期举行。”

晨光中,邯郸城的霜粒渐渐融化。赵括站在城头,望着远处马服邑方向扬起的烟尘,心中清楚,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郭开的背后,必定有秦国的影子,而他,必须像当年在河套一样,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为赵国再寻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