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幽州急报。”张让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双手捧着一卷竹简,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天子。
刘宏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却没有伸手去接。
“念。”他简短地命令道,手指仍在夜明珠上摩挲。
张让展开竹简,尖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幽州牧刘虞上奏,卢植已在幽州境内募兵五千,声称要剿灭叛贼张举...”
“卢植?”刘宏突然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朕记得他是因黄巾之乱失踪的的,怎么又跑到幽州去了?”
张让连忙解释:“回陛下,卢植去年被袁绍“救回”后,一直在幽州讲学。如今张举自称'天子',聚众十余万作乱,卢植便...”
“便什么?”刘宏冷笑一声,“便擅自募兵,想做第二个皇甫嵩?”他将夜明珠重重拍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吓得一哆嗦,纷纷低下头。
张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不敢擦拭。“陛下息怒,卢植此举确实僭越,但他毕竟是为国平叛...”
“为国?”刘宏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
“朕看是为他自己吧!黄巾乱时他立下大功,如今又想借张举之乱东山再起?”
张让不敢接话,只是将身子弯得更低。
刘宏站起身,宽大的龙袍在身后拖曳。他走到殿中央,望着穹顶上的藻井图案,突然问道:“让父,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个卢植?”
“这...”张让眼珠转了转,“卢植名望甚高,若直接治罪,恐惹非议。不如...”
“不如明升暗降?”刘宏接过话头,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好主意。传朕旨意,加封卢植为护匈奴中郎将,全权负责剿灭张举之事。”
张让一愣:“陛下,那黄巾余孽...”
“黄巾之事不必提。”刘宏挥了挥手,
“卢植不是喜欢打仗吗?朕就让他打个够。另外,传令南匈奴左贤王于扶罗,率部协助卢植平叛。”
张让恍然大悟:“陛下圣明!如此一来,既显得朝廷重视平叛,又能以匈奴牵制卢植...”
刘宏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回龙榻。“拟旨吧。记住,诏书中只提张举,不提黄巾。朕倒要看看,这位'忠臣'接到诏书时是什么表情。”
三日后,诏书快马加鞭送至幽州。
卢植站在临时搭建的校场高台上,望着下面正在操练的新兵,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又消散。
这些大多是幽州本地的农家子弟,面黄肌瘦却眼神坚毅,粗糙的手掌紧握着简陋的兵器,随着号令做出生涩的劈砍动作。
“将军,洛阳来的使者到了。”副将宗员快步走来,压低声音道。
卢植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转身时已恢复平静。他整了整有些陈旧的甲胄,大步走向中军大帐。
帐内炭火正旺,驱散了北地的寒意,却驱不散卢植心中的阴霾。
使者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见到卢植立刻堆起笑容,从怀中取出诏书:“卢将军,大喜啊!陛下加封您为护匈奴中郎将,即刻赴任。”
帐内一时寂静。
卢植接过诏书,目光扫过那些工整的字迹,嘴角微微抽动。
三日后,诏书快马送至幽州边境。卢植接过那卷黄绢时,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他展开诏书,目光在“护匈奴中郎将”六个字上停留许久,却对诏书中只字未提的黄巾军事宜恍若未见。
“末将领旨谢恩。”卢植拱手行礼,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喜怒。
使者似乎松了口气,又絮絮叨叨说了些洛阳近况,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宫廷琐事。
卢植只是点头,偶尔应和一两句。
待使者告退后,宗员忍不住道:“将军,朝廷这是何意?您在冀州连破黄巾贼众,他们不提封赏也就罢了,如今突然加封护匈奴中郎将...”
卢植苦笑一声:“宗员啊,你还看不明白吗?陛下这是既要用我,又要防我。”
他将诏书轻轻放在案上,目光投向帐外。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我卢植一生为国,却总被猜忌。黄巾之时如此,今日又是如此。”
宗员愤愤不平“大人忠心耿耿,朝廷却...”
“慎言。”卢植抬手制止了他,“国事为重。张举自称天子,祸乱幽冀,百姓流离。我募兵平叛,本就不是为了功名利禄。”
“准备接应南匈奴的援军吧。”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摇了摇头。
有些话不必说透,宗员跟随他多年,自然明白其中深意——朝廷这是要借他之手先解决边患,至于黄巾军,恐怕另有安排。
夜幕降临,军营中渐渐安静下来。
卢植独自在帐内就着油灯研读兵书,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护匈奴中郎将...”卢植低声重复着这个新封的官职,摇了摇头。他知道刘宏的用意——既要用他平叛,又要防他坐大。这个封号看似荣耀,实则暗藏玄机。
他想起半年前在冀州浴血奋战的日子,那些战死的将士,那些被解救的百姓...还有朝廷随后发来的申饬,指责他“杀戮过重”。
帐外传来脚步声,宗员的声音响起:“将军,末将有事禀报。”
“进来吧。”
宗员掀帐而入,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斥候回报,西面百十里发现匈奴游骑踪迹。”
“南匈奴左贤王于扶罗率三千骑兵已过井陉关,正向涿郡进发!”
卢植点点头:“再探。”
卢植站在地图前,手指沿着井陉关到常山的路线缓缓移动。匈奴人的到来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刘宏终究还是不放心他独自掌兵。
“传令各营,”卢植的声音依然沉稳,“准备迎接匈奴援军。同时加强戒备,防止张举趁机偷袭。”
他没有说出口的担忧是:这些匈奴人究竟是来助战的,还是来监视的?而更让他忧虑的是,一旦异族兵马进入中原腹地,将来能否顺利让他们退回塞外?
与此同时,在井陉关崎岖的山道上,于扶罗正率领着他的骑兵队伍向南疾驰。这位匈奴左贤王年约三十,面容刚毅,一双鹰目炯炯有神。他身着汉式铠甲,却又在肩头披着匈奴传统的狼皮披风,象征着他双重身份。
“贤王,我们真要帮汉人打汉人?”身旁的副将低声问道,语气中满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