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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阴司巡夜人 > 第382章 笔是用骨头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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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稚嫩的脸,如同烙印般烫进了他的识海深处。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眼前诡谲的祭坛,另一半是穿越前那个充斥着福尔马林气味的法医解剖室。

记忆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清晰地记起,自己正为一具无名男尸缝合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器械碰撞的冷清声响。

他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轻声自语,像是在对那具冰冷的尸体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你不用被记住,但你得被尊重。”

就是这句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体内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一瞬间,他感觉血脉深处某种古老而沉睡的力量被唤醒,仿佛听到了来自远古的巫祝祷言。

而此刻,祭坛上那个“幼年林阎”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缓缓抬起了那截令人心悸的断指笔。

笔尖在空气中划过,没有墨,却凭空勾勒出殷红如血的字迹,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律令。

一道血色诏书凭空而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林阎自己的骨髓中榨取而出。

“林阎,自愿重启世界。”

诏书成形的刹那,林阎胸口猛地一抽,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般的剧痛贯穿全身,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的灵魂深处强行剥离。

他的初心,他作为法医、作为殓师的根基,正在被这道诏书扭曲、定义,并化为祭坛的力量源泉。

“不好!”墨三姑的声音又急又冷,她一步踏出,身影快如鬼魅,已然出现在林阎身侧。

只见她手腕一抖,数十根纤细的银针尽数弹出,精准无误地刺入林阎头顶、眉心、耳后等七处要穴。

针尾微颤,一滴滴血珠竟被逼出体外,悬浮于空中,并未滴落,反而诡异地排列成一个上下颠倒的“八”字格局。

“他在用你的‘初心’当墨,用你的‘记忆’当纸!”墨三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她盯着那血色诏书,冷声道:“你每一次回想起自己为何而战,每一次坚定‘尊重逝者’的信念,都会成为他的养料。他正在将你最纯粹的执念,锻造成一把指向你自己的刀!”

“嘿嘿嘿嘿……”一旁的老癫道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他笑得前仰后合,眼中却满是悲凉。

他从那身破烂的道袍怀中,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块被烧得焦黑卷曲的笔记本残页。

即便残破不堪,也能依稀辨认出上面属于林阎穿越前的字迹,那是一种冷静而克制的笔触:“今日缝合三具无名尸,无人认领,但都盖好了白布。”

老癫道举着那片残页,几乎是嘶吼着对众人喊道:“你们看!这就是根源!他们不是在造一个神,也不是在造一个魔……他们是在制造一个‘标准答案’!一个绝对正确,不容置疑的‘标准答案’!他们要把林阎小哥心中最干净、最无私的那一念,塑造成一座神龛,然后用这座神龛,囚禁他本人!”

话音未落,陆九娘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伸手抓住自己的一缕青丝,指尖真气一吐,长发应声而断。

她将那缕断发按在地面,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根遍布锈迹、形如山根的铁钉,狠狠钉入断发与地脉的交接之处。

“走山客·断忆阵,起!”

随着她一声怒吼,大地猛然震颤,一道道裂缝以铁钉为中心蔓延开来。

裂缝中没有喷出岩浆或黑气,反而浮现出一幅流动的土黄色光影。

光影之中,一口简陋的白棺缓缓升起,棺盖滑开,露出一具面色青黑、脸上还残留着尸毒菌绿色斑点的男性尸体。

正是白棺镇尸变案中,林阎穿越后遇到的第一具尸体!

陆九娘双目赤红,指着那具尸体的幻象,对着心神激荡的林阎大吼:“林阎!睁开眼看看!你救的第一个死人,你为之奔走的第一桩案子,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大义’和‘尊重’!就是因为他死得太冤!他死不瞑目!别让那鬼东西把你闪光的‘开始’,变成一道冷冰冰的‘命令’!”

这声当头棒喝如洪钟大吕,狠狠敲在林阎的识海中。

他猛地一震,呼吸为之一滞。

那股被强行剥离的剧痛,竟真的随着陆九娘的吼声和那具熟悉尸体的出现,微微减轻了一丝。

他体内的巫族血脉仿佛找到了另一个支点,不再完全被祭坛上的“初心”所牵引。

“没用的。”一直沉默的秦九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如古钟,“那是‘概念’,不是实体。”

几乎是印证他的话,韩九章早已按捺不住,他咆哮一声,手中粗大的铁链如怒龙出海,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直取祭坛上“幼年林阎”的咽喉。

然而,铁链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道身影的脖颈,仿佛穿过一团虚无的空气。

“幼年林阎”的脸上,竟露出一个机械而僵硬的笑容,它甚至没有看韩九章一眼,手中的断指笔依旧在缓缓书写着什么,似乎要将那道血诏补全。

杀不了……因为它本就不是活物。

林阎猛地闭上了眼睛。

陆九娘的话是对的,但还不够。

老癫道的话也是对的,但同样不够。

他的识海中,无数画面翻涌倒流——法医室的灯光,白棺镇的尸斑,一具又一具需要他去倾听、去解读的尸体……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关键。

巫族血脉觉醒的那一刻,他内心最深处的呐喊,并非是“我想救人”,也不是“我要尊重生命”。

那是一种更本源、更固执的情绪。

是“拒绝遗忘”。

是拒绝让一个生命,在无人知晓中,被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

尊重,只是这种拒绝之后的外在行为;救赎,则是这种拒绝带来的最终结果。

而核心,是抗争,是与“遗忘”这一终极的虚无进行抗争!

而祭坛上的“概念”,却将他这种复杂的、充满抗争性的“拒绝”,简化成了一个单薄的、圣洁的“初心”。

林阎的双眼豁然睁开,那里面没有了迷茫,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锋利。

他没有再去看祭坛,而是反手从随身的工具箱里,取出了那台陪伴他许久的便携式符箓打印机。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没有去打印符箓,反而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徒手“撕”下了打印机的打印头,露出了内部连接着微型血墨盒的复杂导管。

“笔,是用骨头磨的,用来写故事。”林阎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砸在地上的顽石,“可打印机……是用‘问题’造的,用来寻找答案。”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

他将那布满精密导管的打印头,狠狠对准了自己的心口,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皮肤被割破,鲜血瞬间涌出,却没有滴落,而是被导管精准地吸入。

他竟用自己的心头血,直接为这台机器供墨!

他启动了机器,打印机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一张空白的符纸被缓缓吐出,上面没有任何符文,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个图案——一道清晰的裂痕,就像一张完整的纸,被人从中间狠狠撕开。

林阎举起这张诡异的符纸,直面祭坛上那个仍在书写的“幼年林阎”,声音不大,却震彻全场:“你说我是自愿的?可我,从没同意过‘被定义’!”

他猛地将符纸一扬,符纸无火自燃,升腾起苍白色的火焰。

火光映照下,祭坛上那个“幼年林阎”手中的断指笔,笔尖处“咔嚓”一声,竟出现了一道与符纸上一模一样的裂痕!

紧接着,裂痕迅速蔓延至整支笔,乃至整个身体。

“你……”那机械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不该……质疑……起点……”

话音未落,它的整个身体如同被风化的沙雕,轰然崩塌,化作一地灰烬。

祭坛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轰鸣,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万籁俱寂中,一道若有若无的轻叹,从祭坛的最深处传来,飘渺而古老,仿佛有人刚刚合上了一页写满了无数名字的生死簿,对其中一个名字的挣脱,感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遗憾。

战斗,似乎结束了。

然而,就在众人神经稍稍放松的瞬间,那堆代表着“幼年林阎”的灰烬之中,一点猩红的光芒,突兀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