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星云看着媛媛，那句“我不告诉你”仍回荡在耳边。
这是他第一次，把那个只在新闻里见过的词，和眼前的孩子真正联系起来。
他忍不住转头问身旁的女人：“媛媛这个病……能治吗？”
女人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自闭症是大脑发育的问题……只能通过训练和干预来缓解，但没办法真正治好。”
任星云心头一沉。
他忽然意识到，哪怕科技高速发展，人类在某些疾病面前依旧显得非常无力。
医疗技术的突破，也许比想象中更加迫切。
正当他思索时，女人抬腕看了看表，略带歉意的说：
“抱歉啊，我们得去康复中心了，今天下午媛媛有训练。”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任星云几乎是脱口而出。
女人有些意外，但看到他真诚的神情，最终还是点头：“可以。”
——
康复中心位于合市三环外的一个街角。
三层小楼，外墙斑驳，彩绘早已褪色，上面画着小兔子、气球和彩虹。
大门旁贴着一行字——
【星星的孩子，也是天上的光。】
走进院子，任星云看见有七八个孩子正在活动，但是他们的表现却与媛媛大不相同。
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攥着几颗彩色石子，认真地按照颜色一颗颗排成直线。
旁边另一个孩子无意碰掉了一颗，他立刻情绪崩溃，捂着耳朵大哭，任凭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角落里，一个小女孩仰着头对着天空傻笑，眼神空洞。康复老师只能耐心蹲在一旁，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语气里透着无奈。
正当任星云暗暗揪心时，一个中年女人快步迎上来，在听明白他的来意后，主动介绍自己是这里的院长。
“我来带你参观一下吧。”
任星云点了点头，随她走进楼内一间教室，屋里摆着几张小桌椅，几个孩子在老师的引导下各自进行训练。
有孩子趴在桌面上反复写着同一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却一遍又一遍不肯停下；
有孩子小心翼翼地搭积木塔，每次倒塌都要哭闹一阵，在老师的鼓励下又重新开始；
这时，屋里的一名老师在看到媛媛后，主动走上前和媛媛打招呼：
“媛媛，好久不见呀！”
小女孩抬起头，眼神空茫，轻声说：
“第一次见到你，好久不见。”
紧接着，她看了看四周，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屋里好凉快啊，要不要一起吹空调啊？”
康复老师对媛媛跳脱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带她去做日常的康复训练。
母女俩离开后，院长继续带着任星云在康复中心里参观。
走过一间间教室，任星云注意到院长的眼神中始终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
“他们每天都要重复做这样的训练。”
院长看着一个大哭的孩子说道。
“哪怕只是记住一句话，学会一个动作，对他们来说，都是巨大的进步。”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息。
“社会对自闭症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有人嫌弃、有人讥笑，甚至有人把他们当成‘怪孩子’。”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更低：
“很多家庭，没能在孩子小时候就做康复。等他们长大，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自理。”
任星云看着那些反复写字、练习注意力训练的小身影，心头莫名一酸。
这些“来自星星的孩子”，和其他孩子一样，都是华国的未来——
只不过，他们好像被遗忘在角落里。
院长轻声补充道：“十五年前，我创办了这家康复中心。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但只要看到孩子们哪怕一点点的进步，我就觉得所有辛苦都值了。”
继续走了一圈后，任星云留意到康复中心的环境确实有些简陋：墙皮斑驳，桌椅磨损严重，院子里那台滑梯也生了锈。
然而，与这些破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走廊两侧整齐悬挂的锦旗：
【感谢康复中心】
【谢谢你们给了我们一家人希望】
【大爱无疆，好人平安】……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院长，咱们这里是怎么收费的？”
院长听到提问后，露出一丝苦笑。
“我们这里是免费的，运转主要靠社会的爱心捐助来维持。”
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除了我，其他老师大多是附近大学心理系的学生，自愿来这里实习和帮忙。”
任星云听后有些吃惊。
免费？还能坚持十五年？
心中暗暗生出强烈的敬意的同时，也忍不住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信念，能支撑一个人坚持这么久？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一个身材高大、看起来甚至比任星云还年长几岁的男人，面带愁容的走了过来，看到任星云时脸上甚至露出几分害怕。
“妈妈。”
“小杨老师说，他把我脑子偷走了....”
“你能不能让老师把它还回来。”
男人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院长听到后温柔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
“好了，已经还给你了。”
男人听到院长的话后，脸上立刻露出开心的表情。
“太好了，我的脑子回来了！”
随后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任星云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外貌虽然是成年人，甚至还能看到嘴边的胡茬，可行为举止却完全像个孩子。
院长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扭过头看向任星云。
“这是我儿子。”
“小时候我们不了解自闭症……等发现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干预时机。”
“所以，我才创办了这家康复中心。”
“希望别的孩子，能有机会过上正常的生活。”
任星云沉默良久，此刻他终于明白，面前的院长为什么能在这样艰难的环境里坚持十五年。
支撑她的，除了善心或责任外，还有一个母亲无法割舍的爱。
任星云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于是掏出手机问道：“咱们这里，可以接收捐款吗？”
院长眼神里闪过惊喜，连连点头：
“可以的，可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