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李朱砂眼眶通红,扑到了李灵芝的怀中。
李灵芝轻轻为她整理着衣领。
黑衣女子收针入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李家姐妹。
“多谢姑娘相救。”李灵芝紧紧攥着妹妹的手,声音仍有些发颤,“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黑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随后拉紧窗栓。
她转身看向姐妹俩,突然开口:
“我能否在此暂住几日?”
李朱砂一愣,下意识看向姐姐。
李灵芝眉头微蹙,谨慎问道:“姑娘为何要留在这里?”
黑衣女子沉默片刻,道:“城中近来不太平,像你们这样的独户药铺,很容易再被盯上。”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不会白住,可以帮忙守夜,也能处理这些歹人。”
姐妹相视,短暂犹豫后,李灵芝点了点头。
虽然这个黑衣女人突然出现非常奇怪,但李灵芝能感觉到她不是坏人。
“姑娘救了我们,若需要落脚之处,百草堂自然欢迎。”她拉着妹妹退开半步,“后堂有间闲置的厢房,姑娘若不嫌弃……”
“不必。”黑衣女子打断道,“我睡前堂即可。”
她说着,已经利落地拖起地上昏迷的歹徒,像拖麻袋一般将他们堆到墙角,又从腰间取出一捆麻绳,三两下就把三人捆得结结实实。
李朱砂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问:“姐姐,她到底是……”
李灵芝轻轻捏了捏妹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问。
夜深人静,黑衣女子环抱双手坐在堂前,烛火映出她冷峻的侧脸。
李灵芝端来一碗热茶,轻放在她身旁的矮几上。
“姑娘,喝点茶暖暖身子吧。”
黑衣女子抬眼看了看她,微微颔首:“多谢。”
李灵芝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姑娘方才用的针法……似乎不是寻常武学?”
黑衣女子端起茶碗的手顿了顿。
“家传技艺。”她淡淡道,显然不愿多谈。
李灵芝识趣地不再追问,正要转身回房,却听黑衣女子突然开口:
“你们有个弟弟在军中?”
李灵芝脚步一顿,心头猛地一跳:“姑娘怎么知道?”
黑衣女子闭口不言。
她坐在堂前,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短剑,目光沉静。
“姑娘,还未请教姓名。”李灵芝温声道。
黑衣女子抬眸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叫青鸢。”
“青鸢姑娘……”李灵芝斟酌着词句,“您为何会恰好路过百草堂?”
青鸢端起茶碗,热气氤氲间,她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些。
“不是恰好。”她淡淡道,“是受人所托。”
李灵芝一怔:“受人所托?”
青鸢放下茶碗,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银底黑纹,上面刻着螭吻军的徽记。
“宁芙将军让我来的。”
李朱砂刚掀帘从后堂出来,听到这句话,顿时睁大了眼睛。
“宁芙将军?是……当归的那位长官?”
青鸢点头:“宁芙与我是旧识。她得知李当归家中只有两位姐姐,担心城中动乱,你们会有危险,便托我暗中照看。”
李灵芝心头一热,眼眶微微发涩。
她没想到,那位传闻中冷若冰霜的女将军,竟会如此细心。
“宁将军她……还好吗?”李朱砂小声问道。
青鸢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她很好,只是最近军务繁忙。”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李当归在军中表现不错,宁芙很看重他。”
李灵芝低头看着手中的当归枝,心中百感交集。
“青鸢姑娘,多谢您今日相救,也请代我们向宁将军道谢。”
青鸢微微颔首,随后起身,走到窗边检查了一番,确认安全后,才重新坐下。
“这几日我会留在这里。”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们照常生活,不必担心。”
李朱砂忍不住问:“那……那些歹人怎么办?”
青鸢瞥了一眼墙角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几人,冷声道:“天亮后,我会把他们交给城防军。”
夜深人静,李灵芝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
她轻轻摩挲着那截当归枝,心中既欣慰又担忧。
欣慰的是弟弟在军中有人照拂,担忧的是白虎城的局势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动荡。
窗外,青鸢的身影静立在月光下,如同一道无声的守护。
雨后的夜,湿气未散。
李朱砂睡到半夜,喉咙干得发紧,迷迷糊糊爬起来倒水。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摸索着去够桌上的茶壶。
水刚倒进碗里,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吸。
她猛地抬头——
房梁上,一道黑影静坐如雕。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映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睛。
“啊!”李朱砂手一抖,茶碗差点摔碎。
青鸢无声地从梁上跃下,落地时连灰尘都没惊起半分。
她皱眉看着李朱砂:“你该睡了。”
“你、你怎么睡到梁上了?”李朱砂捂着心口,惊魂未定。
“看得远。”青鸢简短回答,目光扫向窗外。
李朱砂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百草堂正对一条幽暗的小巷,若有歹人想摸进来,从梁上确实能一览无余。
“可这样多难受……”李朱砂小声嘀咕,心里却莫名安稳了些。
她踮脚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软毯,递给青鸢,“夜里凉,垫着些。”
青鸢盯着毯子,没接。
“干净的!”李朱砂塞进她手里,“我前几日刚晒过。”
青鸢沉默片刻,终于接过,低声道:“……多谢。”
毯子角落绣着一株歪歪扭扭的当归草,针脚稚嫩,像是孩童的手笔。
青鸢指尖在绣线上顿了顿,眼神微动。
李朱砂没注意她的异样,打了个哈欠:“那……我回去睡了?”
青鸢点头,身形一晃,又无声地翻回梁上。
李朱砂躺回床上,迷迷糊糊间,听见梁上传来极轻的布料摩挲声。
她闭着眼想——
这位青鸢姑娘,真像一只夜栖的鹰。
清晨,李灵芝推开药柜,取出一把晒干的当归。
青鸢站在门边,抱臂看着街道,背影如刀削般冷硬。
“青鸢姑娘。”李灵芝唤她,“你右肩是不是有旧伤?”
青鸢侧头,眼神警惕。
“你昨夜翻身时,右手动作有些滞涩。”李灵芝温和地解释,“我常年配药,对伤症还算敏感。”
青鸢沉默。
李灵芝也不追问,转身去灶间熬了一碗药汤。
褐色的药汁在碗中微微晃动,泛着苦涩的气息。
“活血化瘀的。”她递过去,“趁热喝。”
青鸢盯着药碗,眉头紧锁。
“放心,没毒。”李灵芝轻笑,推过一碟蜜饯,“我加了甘草和桂花,不苦的。”
青鸢接过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药汁尽数入腹。
她放下碗,瞥见李灵芝期待的眼神,生硬道:“……还行。”
李灵芝笑着把蜜饯碟子推近:“甜的,压一压苦味。”
青鸢皱眉,迅速把碟子推远:“……太甜。”
午后,李朱砂蹲在院子里捣药,铜臼里的草药被她碾得细碎。
青鸢靠在门框上看她,忽然开口:“腕力太弱。”
“啊?”李朱砂抬头。
“这样捣药,药性散不尽。”青鸢走过来,接过铜杵,手腕一沉——
“咚!”一声闷响,草药瞬间成粉。
李朱砂瞪大眼睛:“好厉害!能教我吗?”
青鸢摇头:“你筋骨不够。”
李朱砂失望地撇嘴。
青鸢看了她一眼,忽然从袖中摸出三枚银针,指尖一弹——
“嗖!嗖!嗖!”
三针齐发,钉死了墙角一只正结网的黑蜘蛛。
“哇!”李朱砂惊呼,“这能学吗?”
青鸢依旧摇头:“腕力不足。”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可以学认穴。”
李朱砂眼睛一亮,正要追问,却见青鸢已经转身走向前堂。
她小跑着跟上,忽然发现——
铜臼底部,三枚银针钉出的痕迹,竟排列如星。
又是一天蒙蒙亮,李灵芝推开药房的门,发现本该堆满待晒草药的竹匾已经整整齐齐铺好,每一片当归、黄芪都被细心摊开,晨露未干时最易受潮,可这些草药却干爽蓬松,显然已经翻晒过一轮。
她愣在原地。
青鸢从后院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桶刚打上来的井水,水面晃荡,映出她冷峻的眉眼。
“青鸢姑娘……这些是你晒的?”李灵芝轻声问。
青鸢“嗯”了一声,把水桶放下,转身就要走。
李灵芝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袖子——触手冰凉,像握着一截寒铁。
青鸢顿住,回头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无措。
“谢谢。”李灵芝柔声道。
青鸢抿了抿唇,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耳尖却微微泛红。
李朱砂发现青鸢从不吃甜食。
可今晚她煮了桂花甜粥,青鸢坐在桌边,盯着碗里浮动的金黄花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就尝一口嘛!”李朱砂眨巴着眼,“我熬了整整两个时辰!”
青鸢面无表情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瞬间僵住——甜得发腻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她喉结滚动,硬生生咽了下去。
李灵芝憋着笑,递过一杯苦茶:“压一压。”
青鸢接过,灌了一大口,这才缓过气来。
“不好吃吗?”李朱砂垮下脸。
“……太甜。”青鸢低声道,却还是把碗里的粥喝完了。
夜深时,李朱砂偷偷扒在窗边,看见青鸢独自坐在屋顶上,仰头望着星空。
月光描摹她的轮廓,冷硬里透出一丝孤独。
李朱砂爬上去,挨着她坐下。
“看星星呀?”
青鸢没回答,但也没躲开。
李朱砂从怀里摸出一包松子糖,塞进她手里:“甜的,但没粥那么齁。”
青鸢低头看着糖,良久,捏起一颗放进嘴里。
“……还行。”
夜风拂过,两人的衣角轻轻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