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道黑影破窗而入的刹那,吴玉龙的长剑已经出鞘。
这把剑比寻常青锋长三寸,剑身中央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血槽。
剑光闪动时,血槽里仿佛有暗红色的液体在流动。
第一个冲进来的黑衣人甚至没看清剑势,喉间就多了个红点。
他踉跄着向前扑倒,手中的淬毒匕首“当啷”落地。
吴玉龙脚尖一挑,匕首飞向第二个黑衣人面门。
那人侧头避让的瞬间,长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右肩胛骨。
“坎位!”林青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吴玉龙不假思索向左横移三步。
一枚赤红色的“血菩提”擦着他衣袖飞过,钉在药柜上,顿时腾起一股腥臭的白烟。
林青儿手中丝绦如灵蛇吐信,卷住第三个黑衣人的脚踝,猛地一扯。
那人重心不稳向前栽倒,正好迎上吴玉龙反手一剑。
鲜血喷溅在青石案台上,七把剑同时映出妖异的红光。
“七个。”吴玉龙低声道。
他呼吸丝毫未乱,但左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林青儿背靠着他,丝绦上已经沾满粘稠的血浆。
她的白衣被划破三道口子,最严重的一处在右肋,隐约可见雪肤上一线嫣红。
剩余的五名黑衣人呈扇形围住他们。
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即使同伴接连倒下,阵型也丝毫不乱。
为首的黑衣人突然吹了声口哨,五人同时从腰间解下个乌黑的圆筒。
“暴雨梨花针!”林青儿脸色骤变,“闭气!”
吴玉龙剑交左手,右手闪电般扯下外袍一抖。
看似柔软的布料在他内力灌注下竟如铁板般绷直。
几乎同时,五个圆筒中爆出无数蓝汪汪的细针,暴雨般倾泻而来。
针尖撞击衣袍的声响如同冰雹砸瓦,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一枚漏网的毒针擦过吴玉龙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他恍若未觉,长剑突然脱手飞出,如白虹贯日直取为首黑衣人咽喉。
那人仓促间举筒格挡,剑尖穿透铜管后余势未消,带着半截圆筒钉入他锁骨。
“十一个。”吴玉龙喘息着报数。
他脸上那道血痕已经变成紫黑色。
林青儿突然抓住他手腕:“不对劲,还少一个!”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巨响。
一道黑影如巨鹰扑食般从天而降,手中双刀交叉成剪,直取二人天灵盖。
这人身法比先前那些快上数倍,刀光未至,森冷刀气已经激得人汗毛倒竖。
吴玉龙想要举剑格挡,却发现手臂重如灌铅——暴雨梨花针上淬的毒开始发作了。
林青儿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却暴露在刀光之下。
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从发间拔下一支玉簪,在丝绦上轻轻一划。
“铮——”
奇特的颤音在密室中炸开。
那声音不似金铁也不似丝竹,倒像是千万根琴弦同时拨动。
双刀客身形一滞,刀势竟慢了半分。
林青儿趁机旋身,丝绦如鞭子般抽向对方手腕。
这一击看似轻柔,却让那黑衣人闷哼一声,左手刀脱手飞出。
“天音门的‘弦外清音’?”黑衣人声音沙哑,“有意思。”
他右手刀突然变招,不再劈砍而是直刺。
刀尖颤动如毒蛇吐信,瞬间封住林青儿所有退路。
眼看刀锋就要贯胸而入,斜地里突然飞来一道青光。
吴玉龙的剑鞘。
这一掷凝聚了他剩余的全部内力。
剑鞘后发先至,精准击中刀身。
“锵”的一声,精钢打造的弯刀竟被震成两截。
黑衣人暴退三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断刀。
林青儿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她玉簪再挥,丝绦绷得笔直,竟发出弓弦般的嗡鸣。
黑衣人急忙闪避,还是被一缕劲风扫中面巾。
黑布飘落,露出张布满烫伤疤痕的脸。
“崔无命!”林青儿失声叫道。
黑衣人——现在该叫他崔无命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狞笑起来:“小丫头认得我?”
他突然探手入怀,“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吴玉龙突然扑向青石案台。
他的动作已经不太灵活,但手指却精准地按在了第七把剑的剑柄上。
这把剑形制古怪,剑身布满细密的鳞纹。
随着他内力注入,鳞片竟然片片竖起,整把剑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崔无命脸色大变:“七绝剑?你是吴——”
他的话没能说完。
林青儿的丝绦突然断裂,数十根丝线如天女散花般激射而出。
这些比头发还细的丝线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度,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缠上崔无命四肢。
与此同时,吴玉龙的怪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虹。
崔无命怒吼一声,双臂一震竟将丝线尽数崩断。
但这一耽搁,怪剑已经飞到面前。
他勉强侧身避过要害,剑锋还是在他左肩留下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十二个。”吴玉龙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崔无命按住肩头伤口,阴冷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
“今日算你们走运。”他突然甩出三颗弹丸,“我们很快会再见。”
弹丸炸开的浓烟中,崔无命的身影消失无踪。
林青儿想要追击,却被吴玉龙拉住:“毒...机关...”
他的手指向药柜下方。
林青儿会意,强撑着按下暗格。
地面突然裂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她搀起吴玉龙,两人一同跌入洞中。
头顶的机关随即闭合,将追兵隔绝在外。
坠落似乎永无止境。
当冰冷的河水淹没头顶时,林青儿才明白这是条地下暗河。
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向前冲去,不时有尖锐的岩石擦过身体。
她死死抓住吴玉龙的手腕,另一只手摸索着解下腰间丝带,将两人手腕绑在一起。
黑暗中时间变得模糊。
就在林青儿快要窒息时,前方突然出现微光。
水流速度减缓,她奋力拖着吴玉龙浮出水面。
月光。
久违的月光。
他们被冲到了一处浅滩。
林青儿瘫在鹅卵石上大口喘息,身旁的吴玉龙已经昏迷不醒。
他的衣衫在激流中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后背大片的肌肤——以及一个火焰形状的刺青。
林青儿的手指悬在半空。
这刺青她太熟悉了,师父临终前画在石板上的,正是这样的图案。
据说这是天音门嫡系弟子才有的标记,用特殊药水刺成,平时隐而不见,遇水方显。
“你到底是谁...”她喃喃自语。
吴玉龙突然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河水。
他睁开眼时,正对上林青儿复杂的目光。
“崔无命,”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西域魔教右使,绰号‘鬼面判官’。二十年前天音门血案,他是三个凶手之一。”
林青儿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
吴玉龙没有立即回答。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从贴身处取出个油布包。
布包层层揭开,里面是半块残玉。
月光下,玉上的刻痕清晰可见——“天音”二字。
林青儿如遭雷击。
她颤抖着取出自己那半块玉佩,两半残玉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完整的刻文是四个字:天音永续。
“这是我满周岁时,师父系在我脖子上的。”她轻声道,“他说这玉本是一对...”
吴玉龙望着合二为一的玉佩,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师父把我藏在神龛后面。他临死前塞给我半块玉,说‘带着它去找天音余脉’。”他苦笑一声,“我找了十年,直到听说杜杀出现在金陵。”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
林青儿突然警觉地抬头:“有人追来了。”
吴玉龙勉强站起身:“前面有座破庙。”
破庙的屋顶塌了大半,月光从椽子的缝隙中漏下来,在地上画出斑驳的花纹。
林青儿生起一小堆火,帮吴玉龙烘干衣物。
他的毒伤需要特定解药,眼下只能先用内力压制。
“崔无命为什么追杀你?”吴玉龙突然问。
林青儿拨弄着火堆:“三个月前,我发现杜杀在密会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我跟踪他们到了西郊坟场,听到他们提到‘七星聚会’和《天魔琴谱》。”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佩,“后来我被发现,虽然杀了杜杀,但面具人逃走了。”
“青铜面具...”吴玉龙若有所思,“崔无命从不戴面具。”
火堆突然爆出几个火星。
林青儿正要说话,破庙的门槛处突然多了道影子。
那人来得悄无声息,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月光下,他手中的剑泛着淡金色光芒。
“好一对亡命鸳鸯。”来人声音温润,与森冷剑光形成诡异反差,“把玉佩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吴玉龙强撑着站起,拾了根树枝代剑:“报上名来。”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来人轻笑一声,突然出剑。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让吴玉龙脸色大变。
他仓促间以树枝格挡,“咔嚓”一声,树枝断成三截。
剑锋余势不减,直取咽喉。
林青儿及时掷出块瓦片,才堪堪逼退这一剑。
“达摩剑最后一式‘万佛朝宗’?”吴玉龙声音发紧,“你是少林叛徒圆真?”
来人终于露出真容——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头顶却有九道戒疤。
“叛徒?”他抚摸着戒疤,笑容突然变得狰狞,“是少林背叛了我!”
剑光再起时,林青儿突然拨动琴弦。
没有琴,但她十指在虚空轻拂,竟真的响起一声清越琴音。
圆真身形微滞,剑势随之一缓。
吴玉龙趁机捡起地上断枝,以枝代剑刺向圆真肋下三寸。
这一剑毫无花巧,却快得不可思议。
圆真回剑格挡,断枝与金剑相击,竟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更奇的是,断枝上突然生出嫩芽,转眼间长出三片新叶。
“枯木逢春?”圆真惊呼,“你怎会达摩剑的起手式?”
吴玉龙不答,断枝突然脱手飞出。
圆真举剑欲挡,那断枝却在空中一分为三,从三个刁钻角度袭来。
他勉强避过两枝,第三枝正中右肩“天宗穴”,整条手臂顿时酸麻难当。
林青儿的琴音突然转为高亢。
无形的音波在破庙中回荡,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圆真脸色连变,突然掷出三枚金针,身形借势倒飞出门。
“今日领教了。”他的声音渐行渐远,“七星聚会时再见真章。”
林青儿想要追击,却被吴玉龙拦住:“别追...他故意引我们出去...”
话音未落,吴玉龙突然喷出一口黑血,仰面栽倒。
林青儿扶起他时,发现他后背赫然插着半截金针——正是圆真方才所发。
针周围的皮肤已经变成紫黑色,细看竟有细小梵文在皮下游动。
“梵天针!”林青儿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最阴毒的暗器,中者三日之内必全身溃烂而亡。
夜风穿过破庙的残垣断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林青儿将吴玉龙的头枕在自己膝上,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现在怎么办?”她问昏迷中的男人,也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