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锦本就生得清秀，只是虞念初见她时，她已是满脸灰败，重伤不醒。
后来脸上便时常染着血污，如今她的泪水将脸上的一切污垢灰尘冲刷而去，不再见一丝一毫的恨意与怒意，只是这样朝她纯粹地露出一个笑来。
虞念仿若望见了她从前的模样，小家碧玉，灵动狡黠，在父母的疼爱下渐渐长大。
虞念愣怔在了原地，素锦脸上的笑却是转瞬即逝。
“若是可以......小姐能否庇佑其他的姐妹，她们都是极好的人......这仇恐怕再也难报，我只希望......只希望她们能好好地活下去......”
她苍白的唇轻启，笑道：“小姐，珍重。”
虞念心中一慌，当即伸手想要拉住她，却仅是拽下一片衣袖。
素锦无比决绝，抬头狠狠望了眼头顶之上府衙的牌匾后，当即转身大步朝着前方跑去。
她字字含了血泪，带着无边的恨意，掷地有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定国公强抢民女，庇护庶子，残害上百条性命！”
“我们无辜枉死，世道不公，再无栖身之地！是定国公府害我们至此，是官吏包庇，是朝廷污秽，是圣上不仁！”
“今日便以我之鲜血，洗刷这肮脏的人间！”
话落，她望着大门前的石狮，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沉闷的响声仿佛惊天动地，虞念的心脏被这一声重响狠狠击中，于下一瞬间疼痛不已。
四处好似没有了声音，便是连一丝一毫的响声也听不到。
所有人的脸上满是惊骇，僵立在原地，视线齐齐汇聚在素锦瘦弱的身躯之上。
她头破血流，滚烫的鲜血在眨眼间已是覆盖了她整张脸庞。洁净的石狮子上撒满了她的鲜血，那血喷溅而出，甚至溅到了头顶的牌匾之上。
素锦闭上了双眼，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慢慢滑落在地。
再也不见半分生机。
“素锦！”
与她一同而来的姑娘们终是反应了过来，哭嚎着上前，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中。
她如今的模样有些骇人，头顶的伤口中甚至夹杂了些许白色，与刺目的鲜红一同流淌而出，将府衙外的石砖染成一片殷红。
虞念定定地望着这一切，身子僵硬无比，已是再难移动半分。她颤抖地抬起手来，触碰着脸颊上的温热。
素锦溅到她脸上的鲜血被她的泪水包裹着一同落下，她抬手一抹，便是满目的红。
远处的王大人亦是被这一幕惊骇住，短暂的失神后脸色难看至极。他下令关了府衙的大门，旋即急匆匆离去，背影无比慌乱，似是急着去商议此事。
四周的百姓被赶来的官兵遣散，盈月上前轻轻扶住了虞念的手臂，默默拭了拭自己眼角的泪水。
虞念眨了眨眼，声音却听起来依旧冷静，“青澜，将素锦的尸身带上马车。”
青澜点了点头，于众多哭喊声中托起素锦的尸身，将她小心安置于马车上。
虞念垂眼望着剩下的九个姑娘，声音带了些许干涩，“如今素锦已死，此事却再也不会结束。”
“我想要你们留下。”
几个姑娘们闻言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望向虞念，便听她继续道：“你们今日既能出现在这里，应当是下定了决心，放弃了许多。”
虞念的确没有想到，今日来帮素锦作证的人竟有这么多。
如今留在梨苑中的几位姑娘已是不愿再牵扯其中，待伤好后便会离府，只当这段时日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将一切尽数忘记。
可她们九人却不一样......
每个人皆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能如梨苑中的几位姑娘般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已是最好，可她们九人却再也没有了选择。
为首的女子抹了把眼泪，“世道不公，便是豁出性命，我也要求一个公道！”
“我们不能让素锦白白死去，我们要留在这里！”
其余人亦是附和道：“我们是此事仅剩的人证，我们不能走！我们定要让奸人付出代价！”
虞念轻轻笑了起来，点头应道：“好。”
虞念望向青澜，便见青澜微微点了点头。他朝一旁的胡同中打了个响指，一个马车便咕噜噜从中驶出。
虞念对那九人道：“如今四下皆是眼线，你们离开恐怕要费些周章。我先将素锦的尸身安葬，随后便在那里等你们。”
九人齐齐应声，虽不知虞念究竟要将她们带去哪里，却并没有多问。
至此兵分两路，浮玉跟着那九人朝着城郊而去，盈月与青澜便陪着虞念朝南山驶去。
虞念将素锦的尸身放置于小河边，拿出锦帕于水中浸湿，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
那张清秀的脸又慢慢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只是脸色是泛着灰意的白，再也不见从前的生动。
她轻轻叹了口气，青澜已是于一旁挖出了一个深坑。几人合力将她小心抬了进去，将她的身上覆盖上泥土，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堆。
虞念寻了块木板，拿出匕首将表面打磨光滑，却并未刻上姓名，将这块空白的木板立在了素锦的坟前。
她凝望着，轻声道：“安心去吧，你的仇，我定会替你报！”
“终有一日，我会提着他们的头颅来你坟前祭拜......”
她上前轻轻抚了抚那块木板，随后深深望了一眼小小的土堆，利落转身离去。
一路沉闷间，青澜已是驾着马车出了京城，停在一个朴素的宅院外。
这个小院位于城郊，依山傍水，景色虽好却是极为偏僻，是虞念早些年买下的宅子。
她当时驾马而过，一眼便看中了此处的景色，打听此处已是荒废许久，便大手一挥将它买了下来。
谁曾想之后却将它转身忘于脑后，这么多年来从未再来过，更别说进去居住了。
这样一个宅院，竟是在今日起到了作用。
宅子门前的空地极大，如今堆满了落叶枯草。青澜拿出剑来将它们扫到一旁，为虞念清出了一条路来，转而抬手推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