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顾七绝阖上了那双血色星海般的眸子。
整个天帝圣殿的光线似乎都随之黯淡了下去,无形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种亘古长存的寂静。
他的意识,如一道无形无质的闪电,刹那间穿透了肉身的束缚,沉入了自己的神魂本源深处。
那是一片比殿外星空更加浩瀚、更加幽邃的领域。
无尽的黑暗虚空中,漂浮着一个个大小不一、光芒各异的光团,每一个光团都像是一个独立的宇宙,封存着一段完整的人生。
这些,便是他九十一世轮回的记忆匣。
每一个记忆匣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息。
有的锐利如剑,有的厚重如山,有的飘渺如风,有的炽烈如火。
他的神魂意念在这片记忆之海中穿行,没有丝毫的迷惘。几乎是本能的,他便被一个散发着无穷霸道、血腥与毁灭气息的记忆匣所吸引。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光团,表面仿佛有熔岩在流淌,铭刻着亿万妖文组成的玄奥封印。
即便隔着封印,顾七绝也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那股足以让圣帝都心胆俱裂的狂暴力量。
“暴君……”
他心中默念着这个称号,神魂意念毫不犹豫地触碰了上去。
轰!
封印应念而开,磅礴浩瀚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血色天河,瞬间将他的意识吞没。
……
意识再次清明时,他发现自己“诞生”于一颗横贯宇宙的巨大妖星——赤贯妖星的核心。
他与所有的天妖一样,没有父母,是这颗妖星所孕育。
但他自出生起,就该生而为王,天生便拥有碾压同代的力量。
他的成长,就是一部征伐与杀戮的史诗。
在天妖族,强者为尊的法则被他演绎到了极致。任何胆敢挑衅他威严的存在,无论亲疏,无论地位,皆被他以最残暴的手段撕碎。
“暴君”之名,由此而来。
不仅仅是敌人对他畏惧的称呼,更是天妖族内部对他又敬又怕的尊号。
在他的铁血统治下,天妖族内部再无杂音,所有力量都被拧成了一股绳,征伐的铁蹄踏碎了一个又一个世界。
他,是始祖之下最强的矛,最锋利的刃。
但最后,被挡在了永夜世界。
记忆的画面飞速流转,血腥与杀戮的场景中,却突兀地出现了一抹温柔的亮色。
那是一个身着月白长裙的女子,她有着一头璀璨的银色长发,眉心一点朱砂痣,美得不似凡尘。
她叫妖月曦。
在暴君冷酷残暴的一生中,她是唯一的例外。
记忆中,他会为她拂去发间的星尘,会为她寻遍宇宙搜集最美的神花,会在她面前收敛起所有的戾气,笨拙地学着说那些他从未说出口的情话。
他可以为她一句话,屠灭一个世界,也可以为她一个笑容,平息一场即将爆发的内乱。
他对整个世界残暴,却将唯一的温柔与宠爱,都给了她。
妖月曦,确实是他那一世的挚爱。
怪不得,当自己说不记得她时,她会那般崩溃。
原来在那段被封锁的过去里,自己曾是她的全世界。
记忆的最后,是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他对上了永夜皇庭,七大君王之首的“黑天暴君”。
战斗余波打沉了万古时空。
最终,他技高一筹,将黑天暴君的神魂与肉身一同打成了虚无。
然而,就在黑天暴君陨落的最后一刻,对方以生命为代价,发动了一件来历不明的神秘禁器。
那是一枚灰色的石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在被激活的瞬间,释放出一种连他都无法理解、无法抵挡的湮灭之力。
那是超越了不朽范畴的力量。
在被那灰色光芒彻底吞噬的瞬间,他最后看到的,是妖月曦那张写满了绝望与悲痛的脸。
原来,是这样陨落的……
……
天帝圣殿内,顾七绝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
那双血色的眸子,此刻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蕴藏了一整个纪元的杀伐与沧桑,又似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其中沉浮。
他静静地坐在帝座上,久久未语。
暴君的一生,快意恩仇,杀伐随心,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孤独无比。
他对天妖族,确实没有任何归属感,那只是他征伐天下的工具。
他唯一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那个叫妖月曦的女子。
“师兄?”
一只柔软温润的小手,轻轻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掌。
苏幼薇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关切。
她能感觉到,顾七绝此刻的心境,前所未有的紊乱。
“怎么样?”她低声问道,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到他。
顾七绝侧过头,看着苏幼薇关切的脸庞,并没有隐瞒,将暴君一生的记忆,以及与妖月曦的过往,以神念的方式,言简意赅地传递给了她。
苏幼薇静静看完,脸上没有丝毫的嫉妒或是不快,反而流露出一丝了然与怜惜。
她握着顾七绝的手,又紧了紧,柔声道:“原来是这样……她,也是个可怜人。”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顾七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师兄,我支持你做的任何决定。无论过去如何,现在你是圣荒界的天帝,是顾七绝,这就够了。至于那位妖月曦……”
苏幼薇顿了顿,眸光流转,“他日在战场上,或许可以问一问她,是否愿意脱离天妖族,与你站在一起。毕竟,她那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