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的夜色总裹着一层鎏金的虚浮,霓虹把沙漠边缘的这座城市泡成了杯摇晃的香槟,连空气里都飘着骰子滚落的脆响和美元燃烧的味道。
可在城西那栋带着露天泳池的别墅里,这一切繁华都被关在了厚重的落地窗外,只剩下客厅里弥漫的威士忌酸腐气,像块浸了酒的破布,闷得人喘不过气。
牛金城瘫在意大利手工沙发里,肚子上的赘肉堆在松开的真丝衬衫领口,活像头褪了毛的老猪。他手里攥着个空了的波本威士忌酒瓶,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眼睛却死死黏在墙上的大屏幕上——那里正直播着“振峰集团全球战略发布会”的晚宴现场,许振峰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站在水晶灯底下,侧脸被灯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正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哪怕隔着屏幕,那股子站在世界之巅的从容劲儿,也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牛金城的眼窝里。
“操……”牛金城含糊地骂了句,喉咙里像堵着团烂棉絮,声音嘶哑得厉害。酒瓶被他往茶几上一磕,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溅出的几滴残酒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印子。他却浑不在意,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屏幕里许振峰抬手举杯的动作——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块看起来并不张扬的腕表,后来财经杂志扒过,是瑞士老工匠花了三年手工打造的孤品,价值能买下半条华尔街的街面。
更让牛金城愤愤不平的是,这块表还是别人送给许振峰的。现在想送东西给许振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送的还都是最顶级的东西,还不忘广而告之。
谁能想到呢?两年前,这小子还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是一个不入流的角色。当时牛金城还曾做过一个梦,他梦见许振峰是他横丰地产的一个服务生,在一次酒会上端茶送酒,见了他牛金城,腰弯得像张弓,一口一个“牛总”,声音小得快被酒桌上的喧闹吞了。梦里,牛金城坐在主位上,左手搂着当红的女明星,右手夹着雪茄,看许振峰的眼神,跟看地上的蚂蚁没两样。他还记得有一个让他特别爽的画面,他自己当时跟旁边的马运说笑——“你看那小子,这辈子也就配给人提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牛金城整天就想着怎么把许振峰踩在脚下,任由他拿捏。
可现在呢?
屏幕里的许振峰已经放下酒杯,拿起话筒,低沉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哪怕是用英文发言,每个音节都透着沉稳的力量。
底下坐满了各国的政要和商界大佬,一个个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听得聚精会神。
振峰集团这几年的势头简直疯了,从新能源到生物医药,从人工智能到航空航天,但凡他们涉足的领域,没几个月就能搅起翻天覆地的浪。
尤其是去年,他们攻克了芯片制造的核心技术,直接把卡华国脖子的几个国外巨头逼得股价腰斩——就这一件事,让许振峰在华国的声望直逼国士,报纸上、新闻里,提起他都是“民族脊梁”“时代楷模”,连带着振峰集团的logo,都成了“靠谱”的代名词。
更让人眼热的是,这小子还会装模作样地搞慈善。去年西南大旱,振峰集团二话不说捐了五十亿,还派了自己的工程队去修水库;偏远山区的学校,他一口气捐建了两百多所,连孩子们的校服书包都是振峰旗下的品牌定制的。
电视上经常放他去山区考察的画面,穿着简单的夹克,蹲在土坡上跟老农说话,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窝头——牛金城每次看到这画面都想笑,笑完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装……接着装……”牛金城啐了口唾沫,又摸过一瓶没开封的威士忌,用牙咬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酒液烧得喉咙火辣辣的,眼前的屏幕都开始晃,许振峰的脸在光影里忽大忽小,像个嘲讽的鬼脸。
凭什么啊?
他牛金城才该是站在那儿的人。
想当年,横丰地产何等风光?华国的半壁江山的楼盘都打着“横丰”的招牌,他走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2015年之前,他还是福布斯榜上的华国首富,马运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喊一声“牛哥”。
可现在呢?
他牛金城像条丧家犬似的躲在拉斯维加斯,靠着变卖国内剩下的那点资产过日子,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发呆,连出门都得小心翼翼——他心里清楚,国内还有一堆烂账没清理干净,真要是回去了,能不能站着出来都难说。
更让他窝火的是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老大牛犇,老二牛犊,名字倒是起得挺虎,做起事来却蠢得像猪。尽管是情人生的,好歹也是他的种。
当初他还没倒台的时候,就把这两货安排在横丰集团。横丰集团被许振峰收购后,牛金城还托关系把两个儿子塞进了振峰集团的核心部门——那会儿他还打着如意算盘,想着让儿子在里头当个卧底,摸清许振峰的底细,说不定还能趁机搞点小动作。
结果呢?这俩蠢货没干几天,就敢动歪心思,挪用公款去炒比特币,一出手就是几千万,还不到半个月就亏得底朝天。也把他当初转过去的钱全都挥霍光了。
殊不知,正是牛金城的这一笔转账,给牛犇5000万,给牛犊3000万,让两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发生了改变,甚至是扭曲。
牛犇和牛犊兄弟俩胆子慢慢大了起来,挪用公款的数额也越来越大,最终纸包不住火火。东窗事发的时候,牛金城正在美国跟一个过气的地产商谈合作,想捞点钱东山再起。接到律师电话的那一刻,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谈判桌上。
他连夜托人找关系,想把两个不成器地儿子捞出来——以前在国内,只要他一句话,别说挪用公款,就是出了人命,也能压下去。可现在呢?他打了几十个电话,那些过去围着他转的“兄弟”“朋友”,不是关机就是推脱,有个甚至直接把他拉黑了。
“爸,救我……”老大牛犇在电话里哭爹喊娘,声音抖得像筛糠,“振峰集团的人不放人,说要依法办事……”
依法办事?牛金城当时就把手机摔了。
在牛金城看来,这世上哪有什么“依法办事”,不过是看你有没有权,有没有钱。要是他还是当年那个地产大王,许振峰敢动他的儿子?怕是早就点头哈腰地把人送回来了,说不定还得赔上几句“误会”。
牛金城甚至动过去找许振峰的念头。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要不就拉下脸,去给那小子磕个头,求他高抬贵手?可刚冒出这想法,就被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了。
他牛金城这辈子,除了爹妈,还没给谁低过头,怎么能给一个曾经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小辈认错?
再说了,许振峰那小子看着和气,心却硬得像石头,当初跟他斗了一年,他输得那么惨,大多数资产被迫转让,资金链断裂,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跳楼,这里头哪能少了许振峰的手笔?现在去找他,不是自投罗网吗?
“没用的东西……”他又灌了口酒,想起两个儿子在电话里哭嚎的样子,心里又气又堵。听说俩人现在关在里头,每天踩着缝纫机干活,手上都磨出了泡——那可是他牛金城的儿子,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