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厂从未如此热闹过。
第一批销往香江的成衣，整整齐齐地打包成箱，准备装车运往港口。
工人们脸上洋溢着兴奋和自豪，这批货，代表着工厂的未来，也寄托着他们对好日子的期盼。
赵卫龙叉着腰，在装卸区来回踱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都仔细点！轻拿轻放！这可是咱们厂的宝贝疙瘩！”
他扯着嗓子喊，生怕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陆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片忙碌而充满希望的景象，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张富贵和那个“乔”，沉寂得太久了。
这不符合常理。
公开检测的事情正在安排，技术监督局和记者那边，赵卫龙打了包票，但陆辰总觉得，对方的反击不会这么简单。
谣言只是恶心人，真正致命的打击，往往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就像现在，一切顺利得有些过头了。
就在最后一箱货被小心翼翼抬上卡车时，赵卫龙的bp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脸色微微变了变，快步走到旁边的办公室去回电话。
陆辰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没过几分钟，赵卫龙铁青着脸冲了出来，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老弟！出事了！”
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周围的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不安地望过来。
陆辰快步迎上去，扶住他。“赵哥，慢慢说，怎么了？”
“海…海关那边！咱们的货，被卡住了！”赵卫龙喘着粗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卡住了？什么理由？”陆辰心头一沉，果然来了。
“他妈的！说什么…说什么单证有问题！格式不对！盖章不清晰！全是狗屁！”赵卫龙气得破口大骂，“咱们反复核对过多少遍了？怎么可能有问题！”
这理由，太拙劣了。
摆明了就是故意刁难。
“是哪个环节的人说的？”陆辰迅速冷静下来。
“港口海关的一个科长！姓钱！妈的，以前打交道都好好的，今天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赵卫龙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卡车轮胎上。
姓钱的科长…
陆辰脑中快速搜索。
他不认识这个人。
但很显然，这个人要么是被张富贵买通了，要么就是接到了上面某个人的指令。
很可能，就是那个“乔”的力量在发挥作用。
“港商那边怎么说？”陆辰最关心这个。
“电话还没打过去…这要是耽误了船期…”赵卫龙脸色发白，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笔外贸订单，如果就因为这种原因搞砸了，不仅是赔钱的问题，工厂的信誉将彻底扫地，以后别想再接到外单了。
“先别慌。”陆辰按住赵卫龙的肩膀，“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他转向还在发愣的工人们。“大家先别装车了，原地待命！”
然后拉着赵卫龙回到办公室。
“赵哥，你现在马上联系港商，就说遇到一点技术性问题，正在紧急处理，让他们放心，尽量稳住他们。”
“然后，你再去打听一下，这个姓钱的科长，到底是什么路数，跟谁走得近。”
赵卫龙稍微镇定了一些。“行！我马上去办！”
他拿起电话，开始联系港商，语气尽量平稳，解释着突发状况。
陆辰则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单证有问题？
这种借口，可大可小。
如果对方铁了心要卡你，能找出一百个理由。
硬闯肯定不行，对方既然敢这么做，背后必然有所依仗。
找关系？
赵卫龙在县里或许有些人脉，但港口海关那边，鞭长莫及。
张主任？
他只是县招商办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难道要去找张富贵低头？
不可能！
陆辰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向他低头，就等于把脖子送到他的刀下。
那个刘兵…
陆辰拿起内线电话，拨了出去。
响了几声，没人接。
下班时间，估计已经走了。
这条线暂时指望不上。
必须另想办法。
陆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前世，他虽然没做过外贸，但也听说过这个年代做外贸的种种难处。
官僚主义，人情关系，各种潜规则…
这个姓钱的科长，突然发难，一定有原因。
要么是收了好处，要么是受到了压力。
如果是收了好处，或许可以用钱解决。
但如果是受到了压力…
来自谁的压力？张富贵？还是“乔”？
如果是“乔”…
陆辰感到一阵寒意。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能量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竟然能直接影响到港口海关的关键人物！
“不行！港商那边很着急！”赵卫龙挂了电话，一脸焦虑。“他们说船期很紧，最多只能等我们半天！如果明天中午之前还搞不定，他们就要取消订单，并且追究我们的违约责任！”
半天！
时间太紧迫了。
陆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直接去港口找那个姓钱的？
恐怕会被拒之门外，或者被继续踢皮球。
必须找到一个能让他改变主意的人，或者…找到一个能绕开他的办法。
绕开？
陆辰脚步一顿。
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些报道。
这个年代，为了促进出口创汇，国家层面其实是有一些绿色通道或者特殊政策的。
只是这些政策往往不为普通人所知，或者需要特定的门路才能接触到。
赵卫龙的人脉主要在县里，对省里和港口那边的情况不熟。
但或许…有个人能帮上忙？
陆辰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
那个在省城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帮他联系上港商的中间人，李援朝。
这个人似乎有些能量，路子也野。
上次合作很愉快，不知道这次肯不肯帮忙。
而且，就算他肯帮忙，隔着这么远，能不能及时解决问题也是未知数。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赵哥，你记不记得帮我们联系港商的那个李援朝？”
赵卫龙一愣。“记得啊，省城那个？怎么了？”
“找他！马上联系他！把情况跟他说明白，看他有没有办法！”陆辰语气果断。
“找他？他能行吗？”赵卫龙有些怀疑。
“试试总比干等着强！”陆辰拿出上次李援朝留下的名片和电话号码。“就说，事成之后，我们愿意拿出这批货利润的一个点作为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