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梦猫：天规与凡骨的羁绊
凌霄宝殿的玉阶上，常年凝着一层莹白的云雾，连阶缝里长出的瑶草都带着琉璃般的光泽。玉皇大帝张兴东坐在九龙宝座上，指尖轻叩着玉几——案上那盏千年不灭的长明灯，今日竟忽明忽暗，灯芯里缠着几缕极淡的黑气，像极了凡间乡野间常见的瘴雾。
「太白金星，」张兴东的声音不高，却让阶下侍立的众仙都敛了气息，「这灯异常，可是天庭有什麽疏漏？」
太白金星拄着鹤嘴杖上前，银须随着云气轻晃：「回陛下，臣昨夜观星象，见南斗星宫旁多了颗游魂星，光芒黯淡，似是有阴物扰了天机。只是那星轨飘忽，一时竟查不到来历。」
张兴东眉头微蹙。自他执掌天庭以来，三界虽非万世太平，却也从未有过阴物闯入星宫的事。他挥了挥袖，玉几上现出一面水镜，镜中光影流转，却只照出满天繁星，不见半点异常。「罢了，先退朝吧。」他起身离座，龙袍上的九爪金龙在云雾中隐隐翻腾，「若有动静，即时禀报。」
回到寝宫瑶台，张兴东仍觉心绪不宁。这寝宫铺着从东海龙宫取来的夜明珠铺地，墙上挂着女娲补天时遗下的锦缎，向来清静安稳，今日却总觉得有阵若有似无的异味，像极了凡间山林里潮湿的腐叶气息。他躺上玉床，盖着绣有凤凰的锦被，闭眼间竟没了往日的安稳，脑海中总绕着太白金星说的「阴物」二字。
迷迷糊糊间，张兴东感觉自己飘了起来，脚下不是瑶台的云雾，而是结着薄霜的枯枝。抬眼望去，四周是密不透风的黑松林，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像碎银。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不是仙鹤的鸣啭，也不是天马的蹄音，而是带着点颠跛的、毛茸茸的脚垫落地声。
他转身望去，树下蹲着一只山猫。那猫通体黑毛，唯有四只脚垫是雪白色，像穿了双小靴子。它的左前腿微微蜷着，似是受了伤，血迹染红了脚下的枯草。最奇的是它的眼睛，不是凡猫的琥珀色，而是深紫色，像盛着两团揉碎的星子，望着张兴东时，竟没有半分惧意，反倒带着点哀求。
「你是何处的精怪？」张兴东凝声问，指尖已聚起一缕仙气——若是邪祟，他便要即刻除了。
可那山猫却没动，只是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被风吹过的竹叶。它缓缓抬起受伤的腿，张兴东这才看见，它的腿上缠着一缕黑气，正是今日长明灯里的那种！黑气像活物般蠕动着，不断往山猫的身体里钻，它的紫色瞳孔渐渐黯淡，身上的黑毛也开始脱落，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
「陛下，救……救它……」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不是山猫发出的，倒像是从黑气深处钻出来的。张兴东一愣，那声音竟有几分像几百年前坠入凡间的九天玄女——当年玄女为救凡间苍生，与魔兽大战，最後魂飞魄散，只余一缕残魂不知所踪。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山猫忽然扑了上来，不是扑向他，而是扑向他身後的一团黑影。张兴东回头，只见黑松林深处站着一个披着黑袍的人，脸上罩着雾气，手中握着一根骨杖，杖头缠着的黑气，正是缠在山猫腿上的那种！
「胆大的精怪，也敢拦我取魂！」黑袍人声音嘶哑，挥动骨杖，一道黑气直冲山猫。山猫跃起躲避，可受伤的腿使不上力，被黑气擦中了脊背，顿时跌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它挣扎着想站起来，紫色的眼睛望着张兴东，里面竟渗出了眼泪——那不是猫的眼泪，而是人的情愫，有不甘，有执念，还有一丝未尽的责任。
张兴东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几百年前，九天玄女临死前对他说的话：「陛下，凡间多苦，若有来世，我想做个能护人的人，不做只能远观的仙。」他猛地挥出仙气，金色的光线缠住黑袍人的骨杖，黑袍人惊呼一声，化作一缕黑气逃了。
再看那山猫，已没了力气，趴在地上喘着气。它的紫色瞳孔渐渐变亮，身上的黑毛开始发出微光，竟慢慢化作了一个女子的模样——白衣素裙，眉眼间正是九天玄女的模样，只是左脚微微跛着，像山猫受伤的腿。
「陛下，」女子屈膝行礼，声音轻柔，「我本是玄女残魂，附在这山猫身上百年，今日被那魔修追杀，若不是陛下相救，恐怕连残魂都要散了。」
张兴东沉默片刻，问：「你想如何？」
「我想入凡间。」女子抬头，眼中闪着光，「魔修在凡间作祟，害了不少人。我虽没了仙力，却想凭着这山猫的灵性，做个能护人的凡体。陛下，求您成全。」
张兴东望着她眼中的执念，忽然想起自己当年执掌天庭时，也曾立誓要护三界安宁。他点了点头，指尖凝出一颗金色的珠子：「这是转世珠，能让你投个好胎，还能保你记得这段因缘。只是凡间苦多，你若反悔……」
「不反悔。」女子接过转世珠，笑得灿烂，「纵使凡骨易老，只要能护人，便是值得。」说完，她化作一缕白光，裹着转世珠，往凡间坠去。
张兴东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仍躺在瑶台的玉床上，锦被滑落了一半。窗外的天已亮了，仙鹤的鸣声传来，一切都像一场梦。可他抬手时，指尖竟沾着一缕黑毛——正是梦中山猫的毛，还带着点山林的潮气。
「不是梦。」他低语，起身走到水镜前，镜中现出凡间的景象：江南的一座小城里，一户姓毛的人家正欢天喜地，因为夫妇二人盼了三年，终於得了个女儿。那女婴闭着眼，左脚微微蜷着，像极了梦中山猫受伤的腿。
张兴东轻轻抚摸着镜面，口中念出一个名字：「毛新丽……就叫毛新丽吧。新的人生，美丽的执念。」
转眼间，十八年过去了。
毛新丽站在派出所的门口，扯了扯身上的警服——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衣服，从小到大，她总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穿龙袍的人，有只黑脚垫的山猫，还有一片黑松林。每次醒来，她的左脚都会隐隐作痛，像从前受过重伤。
「新丽，发什麽呆呢？」同事李姐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是你第一次出警，紧张不？」
毛新丽摇摇头，嘴角扬起笑：「不紧张，就是觉得……终於能做想做的事了。」她从小就和别的女孩不一样，不喜欢娃娃和裙子，反倒喜欢练拳脚，看侦探小说。高考时，她不顾父母反对，报了警察学院，毕业後分配到这座小城的派出所，今天是她正式执勤的第一天。
警车鸣着笛驶出派出所，目的地是城郊的黑松林——有村民报警，说林子里总有怪声，还丢了几只鸡，怀疑是有野兽出没。毛新丽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很久以前，她曾在这样的林子里待过。
到了黑松林入口，几个村民正等在那里，脸上满是慌张：「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昨晚我家的鸡又丢了，我听见林子里有怪叫，像猫叫，又像人哭！」
毛新丽和李姐拿上警棍，跟着村民往林子里走。林子很密，阳光很难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味，和她梦里的味道一模一样。走着走着，她的左脚忽然疼了起来，像被什麽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地上竟有一缕极淡的黑气，正缠着她的裤脚往上爬。
「李姐，你看这个！」毛新丽指着黑气，可李姐却皱着眉摇头：「哪有什麽东西？新丽，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毛新丽一愣——难道只有自己能看见？她想起小时候，妈妈总说她「眼神不好」，经常指着空荡的地方说有东西。现在看来，不是眼神不好，而是她真的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就在此时，一阵微弱的哭声传来，不是人的哭声，而是猫叫，沙哑得像被风吹过的竹叶——和她梦中山猫的叫声一模一样！毛新丽顾不上疼痛，拔腿往哭声的方向跑，李姐和村民在後面喊她，她也没回头。
跑了大概几百米，毛新丽看见一棵大松树下，蹲着一只黑猫，左前腿受了伤，血迹染红了脚下的枯草。猫的眼睛是深紫色的，望着她时，竟带着点熟悉的哀求。而在黑猫身後，站着一个披着黑袍的人，脸上罩着雾气，手中握着一根骨杖，杖头缠着的黑气，正往黑猫的身上钻。
「你是谁？在做什麽！」毛新丽拔出警棍，大声喝问。黑袍人转过头，雾气里的眼睛闪着绿光：「一个小警察，也敢管我的事？」他挥动骨杖，一道黑气直冲毛新丽。
毛新丽想躲，可左脚疼得厉害，根本动不了。就在黑气要碰到她的瞬间，那只黑猫忽然扑了上来，挡在她身前。黑气撞在黑猫身上，黑猫惨叫一声，跌在地上，身上的黑毛开始脱落。
毛新丽心疼极了，像是看见从前的自己受伤一样。她忽然想起梦里的场景——穿龙袍的人挥出金色的仙气，打跑了黑袍人。她闭上眼，在心中默念：「若真有那样的力量，求你借我一用，我想保护它！」
忽然，她的胸口发出一阵温热，像是有什麽东西醒了。她睁开眼，看见自己的指尖凝出一缕金色的光线——那光线和梦里龙袍人的仙气一模一样！她想都没想，挥动指尖，金色的光线缠住黑袍人的骨杖，黑袍人惊呼一声：「转世珠的力量？你是……九天玄女的转世？」
毛新丽一愣，转世珠？九天玄女？这些词好像在哪里听过，又一时想不起来。不等她反应，黑袍人化作一缕黑气，逃得无影无踪。
她蹲下身，抱起受伤的黑猫。黑猫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紫色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就在此时，她的脑海中突然涌入许多画面：瑶台的云雾，九龙宝座上的玉皇大帝，黑松林里的山猫，还有白衣素裙的女子说的那句「纵使凡骨易老，只要能护人，便是值得」。
「原来……那不是梦。」毛新丽低语，眼泪落在黑猫的身上。她终於明白，为什麽自己总想做警察，为什麽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因为她的灵魂深处，藏着九天玄女的执念，藏着山猫的灵性，藏着玉皇大帝赐下的转世珠。
「新丽！你没事吧？」李姐和村民跑了过来，看见毛新丽怀里的黑猫，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这猫是怎麽回事？你没受伤吧？」
毛新丽摇摇头，笑得温柔：「我没事，就是这只猫受了伤，我得带它去看兽医。」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黑猫，往林外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警服上，金色的光线在她的指尖闪了闪，又隐藏起来。
回到派出所後，毛新丽请了假，带着黑猫去了宠物医院。兽医说黑猫的腿是被重物砸伤的，幸亏没有骨折，好好养几个月就能康复。毛新丽给黑猫取了个名字，叫「墨雪」——墨是它的毛，雪是它的脚垫。
从那以後，墨雪就成了毛新丽的夥伴。白天，毛新丽去上班，墨雪就在家里等她；晚上，毛新丽坐在沙发上看案卷，墨雪就窝在她的腿上，紫色的眼睛盯着案卷，像在帮她分析线索。有几次，毛新丽出警遇到危险，墨雪都会突然出现，用灵性吓退坏人——有一次，一个小偷潜入居民家，墨雪突然冲出来，发出像人一样的低吼，小偷以为遇见了精怪，吓得直接报了警。
就这样过了半年，毛新丽成了小城里有名的「神警」——她总能凭着敏锐的直觉，找到别人找不到的线索，破了好几个悬案。有人说她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也有人说她身上有「仙气」，能通灵。毛新丽从不解释，只是一笑而过——她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是九天玄女的执念，是墨雪的灵性，也是玉皇大帝当年的成全。
这天晚上，毛新丽下班回家，发现墨雪不在家。她急得到处找，最後在阳台上看见了墨雪——墨雪蹲在阳台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紫色的眼睛里闪着光。而在墨雪身边，站着一个穿龙袍的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正是她梦里的玉皇大帝张兴东。
毛新丽吓了一跳，手中的钥匙掉在地上：「陛……陛下？」
张兴东转过身，看着她身上的警服，点了点头：「不错，凡骨虽弱，却有侠肠。这半年，你做得很好。」
毛新丽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什麽，屈膝行礼：「谢陛下当年成全，让我能做想做的事。」
「不是我成全你，是你自己成全了自己。」张兴东笑了笑，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