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指尖在咖啡杯沿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瓷器碰撞声。这是他在林晚意面前为数不多还能控制的小动作。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一道浅浅的光斑,像是某种温柔的标记——当然,这只是假象。就像这栋豪宅里的一切,看似完美无缺,实则早已千疮百孔。
\"亲爱的,\"林晚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特有的那种甜蜜的尖锐,\"你又在发呆了。\"
沈砚没有回头。他能闻到她身上新换的香水味,某种混合着琥珀和晚香玉的浓郁气息,和她上周用的完全不同。这让他想起博物馆里那些频繁更换展品的临时展览,永远光鲜亮丽,永远转瞬即逝。
一只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突然搭上他的胸口,像某种剧毒生物的警告色。沈砚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秒。
\"我们生个孩子吧。\"林晚意说,声音轻得像在讨论晚餐菜单。
咖啡杯悬在半空,一滴黑褐色的液体溅在米色桌布上,晕开一片丑陋的污渍。沈砚缓慢地放下杯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他能感觉到林晚意的目光在他侧脸逡巡,像蛇信子般湿冷而敏锐。她总是这样,热衷于观察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就像收藏家欣赏自己最得意的藏品。
林晚意歪头笑了,另一只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当然是想要个继承人呀。\"她的指尖在他衬衫纽扣上画着圈,\"最好长得像你,性格像我,多完美。\"
沈砚的胃部突然抽搐起来。他想起上个月在四季酒店走廊撞见的那个金发男人,想起林晚意锁骨上那个来不及遮掩的淤痕,想起她手机里那些总是\"来不及\"删除的露骨短信。上周三凌晨三点十七分,他甚至还数过她脖颈上的吻痕——五个,像某种诡异的星座图案。
\"你确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要我当父亲?\"
林晚意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像碎玻璃洒了一地。她优雅地从沙发缝里摸出一板避孕药,当着他的面取出一粒,用舌尖轻轻接住,然后端起他的咖啡杯送服。\"骗你的!\"她眨眨眼,长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浓密的阴影,\"你也配当我孩子的父亲?\"
沈砚盯着她滚动的喉头,突然想起博物馆里那些被福尔马林泡着的标本。那些生物生前一定也很美丽,现在却只能永远定格在某个扭曲的瞬间。
\"不过——\"林晚意用脚尖勾他的小腿,钻石拖鞋的细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如果你表现好的话......\"她故意拉长音调,\"我可以考虑用试管,省得碰你。\"
沈砚猛地站起身,咖啡杯被他的手肘碰翻,褐色的液体在白色桌布上洇出一张扭曲的地图,像他们支离破碎的婚姻。
\"去哪儿?\"林晚意晃着脚上的拖鞋,钻石折射出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着诡异的舞蹈。
\"洗手间。\"他头也不回地说,\"吐。\"
身后传来林晚意夸张的笑声,还有她故意提高音调的叮嘱:\"记得用我新买的漱口水!意大利进口的!\"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像在为他引路。沈砚数着自己的步伐——十三步,从他惯常坐的位置到主卧洗手间正好十三步。这个数字让他想起那个黑色星期五,他第一次发现林晚意出轨的日子。
镜子里的人眼眶发红。沈砚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啦啦地冲着他青筋凸起的手背。门外传来林晚意哼歌的声音,走调的《摇篮曲》,每个音符都像一把钝刀在割他的神经。
他抬头时发现镜面上用口红写着几个字:\"猜猜下次骗你什么?\"字迹潦草却优雅,就像林晚意本人。
沈砚拿起剃须刀,慢慢刮掉了那行字。白色泡沫混着红色口红渍,顺着瓷壁流下,像稀释的血水。
\"沈先生?\"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小姐问您是否需要胃药。\"
\"不用。\"沈砚盯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告诉她,我很好。\"
很好。这个词在他们之间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就像\"我爱你\",就像\"我永远是你的\",就像\"我们是最完美的夫妻\"。都是谎言,都是表演,都是这个华丽牢笼的一部分。
当他回到客厅时,林晚意正在翻阅一本时尚杂志。\"这么快就好了?\"她头也不抬地问,手指在某一页上轻轻摩挲,\"看,这款婴儿车多可爱。\"
沈砚的目光落在杂志页面上——那确实是一款设计精巧的婴儿车,纯白色,镶着金边,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足以买下一辆不错的轿车。
\"你喜欢蓝色还是粉色?\"林晚意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可怕,\"或者......\"她压低声音,\"我们买两辆?\"
沈砚感到一阵眩晕。这不是她第一次玩这种游戏了。上个月是\"我们要不要养只狗\",再上个月是\"我辞职在家陪你好不好\"。每次都是这样,先给他希望,再亲手掐灭,就像猫玩弄掌中的老鼠。
\"随你。\"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林晚意撅起嘴:\"你真无趣。\"她合上杂志,随手扔到一边,\"对了,今晚我要出席一个慈善晚宴,你就不用去了。\"
\"又是和马克?\"沈砚问,明知故问。
\"怎么,吃醋了?\"林晚意眼睛一亮,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是又怎么样?\"她凑近他,呼吸喷在他脸上,\"他比你有趣多了,至少他会生气。\"
沈砚沉默地看着她。这个距离,他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么小,那么微不足道。
\"你知道吗?\"林晚意突然说,手指缠绕着他的领带,\"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像结婚前那样,为我发疯,为我打架......\"她用力一拽,领带勒紧他的喉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活死人。\"
沈砚没有挣扎。他早就学会了,越是反抗,她越是兴奋。
林晚意突然松开手,一脸厌烦:\"算了,没意思。\"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我上楼换衣服,记得让司机七点准时到。\"
沈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纤细优雅,像一只骄傲的猫。他慢慢松开领带,发现上面沾了她的口红印——又一个标记,又一场游戏。
落地钟的指针指向五点四十五分。沈砚走到书房,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三样东西:一张去往瑞士的单程机票,一本假护照,还有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条——这是他这些年偷偷转移的所有积蓄,刚好够他在一个小镇隐姓埋名地生活。
他轻轻抚过机票的边缘。快了,就快了。林晚意永远不会知道,就在她忙着玩弄他的时候,他也在策划着自己的逃脱计划。这场婚姻早就是一座坟墓,而他,终于要爬出来了。
窗外,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照在那本被遗弃的时尚杂志上,婴儿车的图片闪闪发光,像个荒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