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刻，李渔站在铜镜前，慢条斯理地系着玉带。
镜中映出他身后案几——
半壁银票、半壁羊皮卷，卷上全是皇家学院空额学籍的“价目表”。
最上面一张，墨迹未干：
——米国公主艾米，黄金三万两，换“旁听”身份。
落款：李渔私印。
他指尖沾了朱砂，在价目表旁边添下一行小字：
“洛监国已阅，准。”
笔锋潇洒，却与洛小曼日常批字一模一样。
“杏子，”他头也不回地吩咐，“把“秦老太君”推到前院晒太阳。
明日若有客来，记得让她“点头微笑”。”
面具下的杏子木然应声，脖颈处隐约可见幽蓝咒纹。
而皇宫大门外
二皇子问天宇烦躁地踱来踱去，洛小曼不用他了，也不说他的罪责，也不管他，而百官也不敢给他求封赏，他的水利工程做得这么好，却什么都不是。
都怪那个女人！
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洛小曼说那是他的孩子，可他从来没有和谁有过孩子，唯一一次有女人，那是在去年年初时，他在青楼被人下药，当时便要了一个女子。
青楼不可能有好女孩，一定是那女子骗洛小曼，洛小曼才会禁止他的一切工作。
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女子，让她去和洛小曼说清楚，否则他就真没用处了。
光想到四皇子都接到了任务的事他就烦。
正在这时，他的手下终于来了，他把一张纸条递给问天宇：
“主子，主子，查到了，那晚和你的女子并非青楼女子~”
“什么？”问天宇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条，飞快看起来~
纸条在雪风里簌簌作响，像一柄小刀挑开他封存的记忆。
绣坊李晚棠，年十九，清河县人。
亥时入“醉月楼”送绣品《百鸟朝凤》，被鸨母误推雅间。
次日晨离楼，衣衫整齐，绣品未取。
后三月，被家族逐出，独居破庙，产下一子。
落款是一枚朱红小印：清河绣坊公印。
问天宇指节发白，喉咙里滚出嘶哑的一句：“……清河绣坊？”
他记得，那晚自己嫌烛火太暗，随手把一方帕子覆在烛芯上——
帕角绣着一行小字：
“清河李晚棠，壬寅春。”
原来那条帕子，是她的绣品？
原来那一夜，不是青楼女子的逢迎，而是良家姑娘误闯狼窝。
手下低声补刀：“主子，那孩子眉眼与您儿时画像，一模一样。”
风落在问天宇的睫毛上，扫得他猛地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血丝翻涌，却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悔意。
“备马。”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去清河……不，去破庙。”
夜里，马蹄声碎，一路向南。
他要亲手把那个被自己一句话钉在耻辱柱上的女子，
连人带孩子，一并抱回京城。
——这一次，不是去质问，是去认错，去还债，去求她回家。
他想起昨天在太子府吃火锅时，洛小曼开始还客气。
本来一切还好好的，当他看到那女人抱着孩子进来，他申诉说那个女人不是好人，叫洛小曼别被她骗了之后——
洛小曼对他的态度立即变了。
“怪不得洛小曼会这么无情，原来我真做错事了”
黄昏，破庙前。
问天宇翻身下马，玄甲未解，满身尘土。
庙门吱呀而开，李晚棠正弯腰打水，粗布荆钗，袖口磨得发白。夕阳映在她侧脸，干净得像新雪。
“你——”问天宇喉头滚动，还想说什么，全哽在嗓子里。
在地上，有一只竹篮，里面是她的儿子。
“你来做什么？”李晚棠警惕地看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向篮子里的孩子，连忙放下井绳去抱儿子。
“这是我儿子？”
问天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这个男人走路不带声音的吗？
“不，这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她知道他是谁，那晚的印象太深刻了，深刻到她为了孩子被赶出家门。
问天宇颤抖着手想摸摸孩子，被她抱着转身躲开，一副生人勿近又惊恐万分的样。
“李...小姐，那夜我也是受害人，您能听我解释一二吗，那晚我——”
不管她听不听，问天宇飞快把那天晚上的事说出来，最后眼巴巴地看向还在躲着他的女子。
“既是误会，那你快走吧，这儿不欢迎你。”
“我——”二皇子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皇子，却被女人这么冷落。
但他还是压下脾气：“他是皇室血脉，而我，是当今二皇子，你真的不认我？”
“滚！”
“.......”
滚？
她叫他滚？
二皇子看看四周，这里打扫得很干净，简单的生活用具，单薄的被子……
她就没想过跟着他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个女孩带着一个孩子……问天宇无法想象是什么支撑着她，让她不仅顺利生下孩子，还活得这么~自在？
“你恨我？”他追上去，跟尼虫一样跟进跟出。
“我恨你有问题吗，没有就快走，这庙小，住不下你！”
问天宇生平头一次被人这么不待见，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这个普通的农家女却一直在赶他！
“既然你这么不领情，那就算了，但是这是我儿子，我要带走！”
少爷脾气一上来，立即要抢娃。
刚才那些愧疚、怜悯似乎忘了个干净。
“别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就抱着孩子跳下去！”
显然，李晚棠早有防备，此时抱着娃站在井边，刚烈宣誓自己的立场。
“别别别，我，我错了……我，我马上出去~”
问天宇逃出破庙，不敢再惹她。
出来后，他懊悔得直跺脚，他不是这意思，偏偏做出那种举动，他是真的想接她们回家过日子。
“主子，我们来了”
他的手下带着抬轿子的队伍刚到。
问天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想了想之后，才低声说道：
“先别急，她现在不想见我，你们都藏起来，等晚上……”
四更鼓响，破庙的火盆只剩一点猩红。
李晚棠抱着孩子靠在草褥上，半梦半醒间，忽听门外铁甲铿然。
她猛地睁眼——
庙门被黑甲侍卫无声推开，两列灯笼照得雪地惨白。
问天宇踏进门槛。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