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森深深地鞠躬,然后直起身,眼中的狂热与顺从,像烙铁一样,印下了新的身份。
陆青山看着他,将那杯代表着接纳与合作的新茶,又往前推了推。
“很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他的声音平淡,却仿佛带着某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至于唐宁街,你尽可放心。很快,就该他们来求我了。”
威尔森心里猛地一凛。
他端起那杯茶,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却没能驱散他心底那股因为陆青山这句话而升起的寒意。
求他?让大英帝国的副首相,来求一个东方人?
在今天之前,威尔森会觉得说这话的人是个疯子。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发凉,他深知与眼前这个男人为敌的感觉,那是一种无论你动用多少资源、多少人脉、多少心机,最后却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站在对方画好的靶心里的,彻骨的绝望。
之前的自己是这样,亨利是这样,想必詹姆斯·里德副首相,也不会例外。
沙发那边,李俊杰已经彻底清醒了。他扶了扶眼镜,看着刚刚宣誓效忠的威尔森,又看了看云淡风轻的陆青山,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格式化后,又强行塞进了一套全新的操作系统。
他抓起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动,却写不下一个完整的单词。
“非对称……降维打击……这不属于商业范畴了……这是……这是……”他喃喃自语,最终在笔记本上写下四个大字:神之领域。
陆青军则在一旁张着嘴,看看威尔森,又看看自家大哥,他现在已经彻底放弃思考了。反正大哥说啥就是啥,大哥指哪就打哪。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当初在芦台晒盐,怕是把自己这辈子的盐都吃完了,不然哪有今天这淡看风云的好日子。
办公室里的气氛,在威尔森献上“投名状”之后,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檀香袅袅,茶香浮动。
仿佛之前那场耗尽所有人精力的三千五百亿金融绞杀战,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序曲。
真正的盛宴,还在等待开席的钟声。
陆青山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用茶夹,将泡开的茶叶一一夹出,准备换一泡新茶。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沉稳。
时间,仿佛在他这里,流淌得格外缓慢。
而对于世界的另一端,南大西洋上那支庞大的特混舰队来说,时间,却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血腥的速度,奔向终点。
“砰!”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人用近乎于撞的力量,猛地推开。
李治安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他一向沉稳如山的面孔,此刻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狂喜。他甚至顾不上办公室里还有威尔森这个外人,手里死死攥着一张刚刚从电传机上撕下的电讯稿,纸张的边缘因为他过度的用力而起了皱。
“老板!”
他的声音因为急速奔跑和激动而变得尖锐,划破了满室的宁静。
“出事了!南大西洋!出大事了!”
沙发上的陆青军和李俊杰“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叶宁的瞳孔瞬间收缩,握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威尔森的心脏,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猛地转头,死死盯住李治安。
李治安冲到陆青山面前,将那份电讯稿拍在茶台上,因为激动,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阿根廷……阿根廷人动手了!”
他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但话语依旧断断续续。
“就在……就在半小时前!阿根廷海军航空兵的两架‘超军旗’攻击机,在距离舰队一百海里外,超低空突防,躲过了雷达搜索!”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威尔森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李治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于梦呓的颤音。
“他们发射了……发射了‘飞鱼’!两枚空射型Am39‘飞鱼’反舰导弹!”
“飞鱼”!
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射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威尔森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桌子,才没让自己倒下去。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回想起几天前,陆青山问大卫的那个问题。
——“如果被击沉的,不是一艘普通军舰,而是造价最昂贵、防空能力最强的新式驱逐舰,‘谢菲尔德’号呢?”
“结果……结果怎么样?”叶宁的声音有些干涩,她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却又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李治安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看向陆青山,那眼神里,已经不是敬畏,而是彻彻底底的、对神只的仰望。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根据我们在阿根廷附近海域的线人,通过紧急卫星电话传回的,未经证实的消息……”
“一枚导弹被干扰,偏离了目标。”
“但另一枚……”
李治安咽了口唾沫,仿佛那句话有千钧之重。
“击中了!确认击中!”
“是皇家海军42型驱逐舰,‘谢菲尔德’号!导弹击中了舰体中部,引发了大火!船……船正在沉没!”
“轰隆!”
办公室里,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惊雷,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响。
“啪嗒。”
李俊杰手里的笔记本掉在了地上,他张着嘴,双眼圆瞪,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陆青军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我的亲娘……真……真打沉了……”
威尔森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看着陆青山,那张依旧平静的脸,在他眼中,已经和魔鬼无异。
预言!
不,这不是预言!
这是他亲手编写,然后递交给死神的,剧本!
整个办公室,只有两个人还保持着镇定。
一个是叶宁,在最初的震撼过后,她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不是对战争的恐惧,而是交易员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最原始的兴奋。
另一个,自然是陆青山。
他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船正在沉没”三个字落下时,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他只是拿起那份电讯稿,扫了一眼,然后随手将其放在一边,仿佛那不是一份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情报,而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
伦敦时间,下午四点。
距离伦敦证券交易所开市,还有十六个小时。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已经石化的众人,最后落在了叶宁的脸上。
“通知交易大厅,所有人,今晚好好休息,准备明天开盘。”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最终的审判,敲响了日不落帝国金融霸权的丧钟。
“明天,”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着晨曦中刚刚苏醒的伦敦,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我们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