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耀王朝的星耀城,城主府后院的晨雾尚未散尽,早膳后的清宁便漫过了雕花栏杆,将青石板路润得泛着微光。
荣逸尘斜倚在廊下的竹榻上,指尖捻着一页泛黄的医书,阳光透过紫藤花架的缝隙落在书页上,将那些墨迹晕染出几分暖意。
书页边缘卷起的毛边,显见是被人反复翻阅过的痕迹。
谁也说不清这位声名远播的云尘医仙为何总对偏门医书如此执着——明明一手医术已出神入化,能活死人肉白骨,曾在龙耀王朝的瘟疫中力挽狂澜,却偏要在空闲时搜罗各地医师们的手札,对着治顽癣的土方、医咳疾的偏方颇感兴趣。
府里的下人见到这景象,脸上多半带着不解,私下里也会嘀咕几句“仙师何必费这功夫”。
但有那通透明白的老仆,却总对着年轻伙计感叹:“云尘医仙这般本事还肯低头看这些‘小玩意儿’,这份虚心才是真叫人佩服。”
他们总说荣先生的案头堆着两类书:
一类是能救命的神典,封皮精致,字迹严谨,记载着起死回生的大道;
一类是市井郎中的经验杂记,纸页粗糙,墨痕驳杂,写满了乡野间的土法。
偏偏他研读后者时的专注,眉头微蹙、指尖轻叩竹榻的模样,反倒比在皇宫里为王爷诊病、在军营中救治重伤将士时更甚。
仿佛那些看似粗陋的字句里,藏着比千金药方更珍贵的玄机。
廊外的花园里,胖乎乎的药灵娃娃正踮着脚追赶一只小黑猫。
晨露沾在娃娃圆滚滚的脸颊上,像缀了两颗晶莹的珍珠,他跑动时身上的药香混着花香漫开来,引得蜂蝶也跟着打转。
那娃娃白白胖胖,胳膊腿像藕节般一节节的,头顶还顶着片翠绿的药叶子,风一吹便轻轻摇晃;
跑动时更是像团滚动的糯米团子,跌跌撞撞却偏不肯停。
小黑猫却身形矫健得很,黑亮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蹿上假山时带起一串碎石簌簌滚落,跃过花丛时又惊飞几只彩蝶,翅尖扫过花瓣,落下几片粉白的残红。
“主人快看!它偷了我的蜜饯!”药灵娃娃气鼓鼓地叉着腰,奶声奶气的嗓音里满是委屈,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树上的小黑猫。
小黑猫却蹲在不远处的梅树梢上,嘴里叼着块晶莹的蜜糖,沾得胡须上都亮晶晶的,尾巴还得意地左右甩动,时不时低头冲娃娃“喵”一声,像是在故意逗弄。
荣逸尘抬眼轻笑,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合上书页扬声道:
“蜜饯还有,回头我让厨房多做些桂花的、青梅的,给你们分着吃。”
一娃一猫这才停下追逐,药灵娃娃立刻迈着小短腿跑到廊下,小黑猫也“嗖”地从树上跃下,轻巧地落在荣逸尘脚边。
一个扒着他的竹榻撒娇,一个用脑袋蹭他的裤腿,活脱脱两个刚闹完别扭、等着大人哄的孩童,瞬间把廊下的静谧都搅出了几分活泼的暖意。
………
廊下的铜壶滴漏刚过辰时三刻,铜珠坠落在积水里的轻响,与远处的鸟鸣交织成细碎的节奏。
荣逸尘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北方天际,那里的云层比别处更沉些。
今日天未亮透,他便让荣五去了北城门——近来城外诡物异动越发频繁,那些滑腻如脂的暗影在夜色里啃食城墙砖缝,龙耀王朝的斥候虽已探查多日,传回的消息总像蒙着层雾,缺了几分能攥住要害的精细。
此事传到前线将军们耳中时,那些常年驻守边疆、铠甲上结着风霜的老将无不抚掌称快。
毕竟谁不想亲眼见见这位据说能让诡物闻风丧胆的医仙?
龙云山的长老们早把请柬写了又改,镇诡司的统领揣着缴获的诡物残片候在府外多回,就连民间招募的奇人异士,也常借着送药的由头往城主府附近凑。
若不是玄冥真人总以“医仙需静养,俗务扰清修”为由拦着,恐怕此刻的后院早已被各路高手踏破门槛,哪还能留得下这般翻书赏玩的闲情。
荣逸尘翻过一页医书,纸页间飘出淡淡的药草香。
耳侧是药灵娃娃与小黑猫的嬉闹声,那娃娃正踮脚去够梅树梢的蜜饯,小黑猫却故意用爪子把糖拨得更高,惹得娃娃气呼呼地跺脚,头顶的药叶子都颤巍巍的。
他指尖在“治尸斑奇方”几个字上轻轻点过,墨迹边缘似乎还沾着陈年的血痕。
远处忽然传来荣五特有的沉重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笃笃作响。
几乎同时,一缕极细的灵力顺着廊柱攀来,在他腕间凝成半枚残破的符文——是特有的紧急传音方式。
荣逸尘缓缓合上书,竹榻旁的紫藤花恰好落下一朵,沾在他素色的袖口上。
眼底掠过的那丝深意里,藏着几分了然,几分凝重。
他抬眼望向远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看来,有些‘杂症’,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
荣五的脚步声在廊下停稳时,衣摆还沾着北城门的晨霜,带着关外凛冽的寒气,在暖融融的廊下洇出一小片湿痕。
他单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将前线近况一一禀明:
“公子,北境防线暂无大碍,诡物虽夜夜袭扰,却始终未突破镇诡司布下的‘锁灵阵’,伤亡控制在十数人内,多是皮外伤,算不上致命危机。”
荣逸尘指尖在竹榻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与铜壶滴漏的声响隐隐相合。
听完禀报后他并未多言,只抬手一挥,袖口掠过竹榻边缘的刹那,半枚残破的符文骤然在空气中亮起,淡金色的灵力纹路如活物般流转,将那紧急传音清晰散开——
“荣一探查冥渊时失联,疑似被不明势力扣押……”
荣五猛地抬头,原本沉稳的眼神瞬间炸开惊涛,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公子,荣一怎么会被扣在冥渊?那里不是传说中的无主之域吗?黑石遍地,瘴气能蚀骨,千百年来除了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连飞鸟都不愿落脚,从无势力敢在那里称主!”
他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骨凸起的弧度里藏着压抑的急切。
荣一与他同属公子座下五大使者,当年一同在战场上浴血,那份过命的情谊,远非普通关系可比。
荣逸尘望着符文消散的方向,眸色深沉如不见底的寒潭:“谁说那是无主之地?我需要亲自走一趟。”
他起身时,竹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里交给你,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遇事你自己拿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