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识掌心腾起一簇青焰,毫不留情地将渡尘绘制的羊皮地图烧成灰烬。
\"佛子这鬼画符,留着超度冤魂倒合适。\"她翻了个白眼,指尖轻弹,灰烬随风飘散。
随即她五指一展,一股灵风自掌心盘旋而出,如活物般分成数十道细流。
这些风息贴着地宫石壁游走,钻过每道砖缝,甚至能感知到暗门上最细微的凹痕。不过三息之间,整座地宫的立体图景已在她识海中清晰浮现,连祭坛下方三寸处的暗格都无所遁形。
\"早该如此。\"宁识收拢掌心,风息乖巧地回旋归位,\"比某些人用脚蘸墨画出来的强上百倍。\"她踢开脚边的小石子,那石子精准滚入三丈外的机关凹槽,暗门应声而开。
地宫甬道内,宁识踢开脚边的青铜祭器,借着浮华尽镜面幽光打量历代君王画像:\"个个眼窝发青,倒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的傀儡。\"
\"你他娘的要叛主啊!\"宁识捂住眼睛骂骂咧咧,却见镜面上浮出歪扭血字:最里面棺材板下压着个哭唧唧的魂。琉璃镜框得意地抖了抖,摆出个孔雀开屏的炫光造型。
\"出息了啊小尽子!\"宁识用袖口猛擦镜面,\"吾儿总算堪用了。\"她故意把沾着沙粒的袖口在琉璃镜框上蹭出刺耳声响。
浮华尽突然从她手中挣脱,镜框上的孔雀石突然伸长,不轻不重地敲在她额角:\"本尽是上古神器,不是菜市场秤杆。\"
镜面唰地变成宁识啃肉馕的丑态,\"再拿本尽当罗盘使,下次就照出你偷吃五块芝麻馕的糗事。\"
\"哎哟喂,还知道威胁主子了?\"宁识揪住镜链往暗门方向拖,\"赶紧带路,找不着就把你嵌茅房当装饰。\"
浮华尽在她手里嗡嗡震颤,镜面突然映出她起床时邋遢的幻象,气得宁识倒拎着镜子往墙上磕:\"你皮痒了是不是!\"
浮华尽悬在石壁前,镜面漾出青白二气交织的波纹。
宁识指尖凝起灵气轻触结界,霎时激起八十一重八卦金纹:\"坎位藏离火,兑宫隐震雷,这狐狸精倒会玩阴阳颠倒的把戏。\"
她咬破指尖在镜面画下反卦符,血珠渗入琉璃镜框的巽风纹:\"木气东来却被金锁困着,怪不得结界硬得像龟壳。\"
浮华尽突然翻转镜面,映出结界深处流转的五行灵脉,本该相生的水木之气竟被强行扭成相克之势。
\"玩五行逆炼?\"宁识嗤笑着掐起子午诀,三道灵气分别刺向震、坎、兑三位。
当结界泛起涟漪时,她突然翻掌倒转乾坤势,原本相克的土水之气骤然化作相生之局。石壁发出琉璃碎裂般的脆响,裂缝中渗出腥甜的妖血。
浮华尽趁机将镜光凝成破军锥,直刺阵眼处的木灵节点。宁识顺势甩出三张血符封住反噬的离火:\"以金伐木,以水淬金,巽风!\"
结界终于崩解时,满地符咒残纹竟拼成个歪扭的狐脸。宁识踩着狐鼻图案碾进去:\"又是血祭又是逆五行,这狐狸精哪学的野路子?\"
浮华尽突然映出结界修复的残像,镜面浮现朱砂小字:此阵含二十八宿变化,破得勉强。宁识屈指弹得镜框嗡嗡响:\"少啰嗦,显着你了!\"
暗殿内阴风阵阵,四面墙壁贴满暗红色的聚魂符咒,朱砂绘制的符文在幽蓝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殿中央的玄冰台上,一具身着华服的男尸静静躺着,虽然面容枯槁,但深邃的眉骨与高挺的鼻梁仍能看出生前俊美的轮廓。
宁识指尖燃起一缕灵火,借着光亮仔细打量。这男子与地宫壁画上那位头戴金冠的君王有七分相似,只是画像中的迦罗亨意气风发,身旁还站着位戴银月冠的女子。
她记得清楚,为数不多的帝王像里,唯独这位三百年前的初代君主的画像上有王后相伴。
她掏出玉听注入灵力,六人传讯阵立即泛起微光:\"各位有空帮忙打听下沙湖国开国那对夫妻的轶事。\"
指尖轻点,又补了一句,\"若有什么细枝末节的八卦也别忘了挖。\"玉听那端传来此起彼伏的震动,她都能想象云甘子边嚼肉馕边翻白眼的模样。
玉听另一端传来林景川剑鞘碰撞的声响:\"你在地宫发现了什么?\"
\"发现个睡美男。\"宁识用灵火燎过玄冰台边缘的铭文,\"这位开国君主躺在聚魂阵里,单看身材的确是个美男。\"
她忽然眯起眼睛:\"重点查那位王后,我总觉得她眼熟得很。\"
玉听突然在戌时三刻疯狂震动,众人点开传讯阵的瞬间,云甘子刚塞进嘴的烤羊腿\"噗\"地喷出三丈远。
只见宁识传来的画面上,迦罗亨青白的死人脸被玄冰映得泛蓝,眼窝处还被她贴心地用朱砂画了两个爱心。
\"宁识你作死啊!\"云甘子抓着油乎乎的玉听跳脚,\"我正啃酱香羊蹄呢,现在看着像在啃尸块!\"画面突然抖动,宁识还把镜头凑近尸体的指甲特写。
月栖梧手一抖剪秃了半盆西域紫鸢:\"劳驾下次发惊悚图前标注个高能预警。\"她捏着半截花枝,\"这指甲缝里的泥垢倒是保存完好,够云大夫研究三天三夜。\"
渡尘的玉听传出木鱼敲击声:\"阿弥陀佛,小僧可免费超度。\"话音未落,传讯阵里突然多出张宁识现拍的鬼脸。
玉听那头传来林景川严肃的声音:\"亵渎先王遗骸,非君子所为。\"
宁识对着玉听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捏着嗓子学他的语调:\"是是是,林大首座最懂君臣纲常,我等粗鄙之人自愧不如。\"
说完指尖一弹,传讯阵\"啪\"地熄灭,还不忘补一句,\"您老继续修身养性,小的这就去面壁思过。\"
浮华尽镜面一闪,映出她翻白眼吐舌头的丑态,附带一行朱砂小字:虚伪。宁识一把捂住镜面:\"闭嘴,小心我拿你当脚垫。\"
宁识立于案前,凝视那本被灵纹缠绕的画册。她掐指推算,发现封印暗合九宫八卦之理,外层以坎水为引,内里却藏离火之象,阴阳相冲却又彼此制衡。
\"得罪了。\"宁识朝迦罗亨拱手致礼,随即并指成剑,在虚空中勾勒出反八卦图纹。
她先以震木之气点向画册四角,破开最外层的坎水封印。青芒闪过,画册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龟裂纹路。
紧接着,宁识变换指诀,引丹田真火沿任脉上行,自指尖逼出三缕纯阳之气。
这三道气息分别刺向画册中央的离、兑、乾三位,将内藏的离火封印逐步瓦解。随着一声轻响,缠绕画册的灵纹寸寸断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空中。
宁识并未急于取阅,而是先以神识探查。确认再无暗藏禁制后,方才郑重翻开画册第一页。
泛黄的画页间浮起朦胧光影,映出一只刚化形的小狐狸精。
她顶着毛茸茸的狐耳,脸上还留着未褪尽的赤色绒毛,正被同族推搡着赶出族群。小妖跌跌撞撞跑进沙漠,沙粒灌进破草鞋磨得脚踝渗血。
热风卷着沙粒迷了她眼睛,小狐狸精蹲在枯胡杨下抽泣时,忽然听见清朗的少年嗓音:\"你要喝点水吗?\"
抬头看见个束马尾的少年郎,青铜剑穗在腰间轻晃。他递来的水囊在烈日下凝着水珠,腕骨上还沾着刚猎完沙狼的血渍。
小妖怯生生接过水囊,指尖不小心碰到少年掌心的茧。少年却笑了:\"我叫迦罗亨,是北边部落的。\"他忽然用袖口抹去小妖颊边的沙尘,\"你的眼睛像清泉的水色。\"
画影里的小狐狸精突然捂住脸,指缝间露出红透的耳尖。少年解下染血的披风罩在她肩上:\"沙漠夜里冷。\"他转身时剑鞘碰响腰间的银铃,\"跟着我的铃声走,不会迷路。\"
画册光影流转,现出小狐狸精跪在沙丘背风处的身影。她生涩地解着麻布衣带,未褪尽的绒毛还沾在锁骨窝里。
少年刚猎完沙狼归来,青铜剑还滴着血,见状慌忙背过身去:\"你这是做什么!\"
\"奴...奴不会别的报恩法子。\"她声音细得融进风里,赤足蹭过滚烫的沙粒,从后抱住少年精瘦的腰肢。
少年浑身绷紧,喉结滚动着抓住她乱摸的手:\"狐族就教你这样还恩?\"
她急得狐耳乱颤,竟用尾巴卷住少年手腕往衣襟里带。少年呼吸陡然粗重,转身时撞翻水囊,却将她敞开的衣襟拢了回去:\"我教你写字抵债可好?\"
他声音哑得厉害,指尖却稳当当地系好她肚兜细带,\"等你学会写自己名字...\"话未说完,小狐狸精忽然舔过他喉结,少年闷哼着将她拥住。
天亮时,少年颤抖着为她穿好衣服,忽然咬破指尖在她眉心画了道血符:\"我教你习文可好?比那些本事强些。\"
他的手直打颤,\"你...你叫什么名字?\"小狐狸精蜷在他染血的披风里,尾巴尖还勾着少年脚踝:\"灵儿...族人只这样唤我。\"
画册翻至第三页,光影中浮现出连绵的沙场烽烟,昔日的少年已长成挺拔的将领,青铜剑换作了玄铁重戟。
灵儿赤足踏过滚烫的沙丘,狐耳在热风中轻颤,忽然拽住迦罗亨的铠甲:\"东南三十里有伏兵,我闻到铁锈和汗臭味了。\"
迦罗亨立即调转马头,战戟划破烈日:\"传令,右翼包抄!\"当夜大胜后,他解下染血的披风裹住灵儿:\"多亏你闻出水源,否则全军要渴死在戈壁。\"
灵儿鼻尖还沾着血污,尾巴却得意地翘起来:\"我还嗅到西南五十里有处地下泉眼。\"
七年后,当他们在绿洲湖畔筑起第一座城墙时,迦罗亨当着三军将士将金冠戴在灵儿头上。
她狐耳上的绒毛早已褪尽,发间缀满月牙泉淘来的碧玺。迦罗亨握着她的手高声道:\"没有灵儿,就没有今日的沙湖国。\"
群臣哗然中,灵儿突然亮出利爪划破掌心,鲜血滴入祭坛:\"我以狐族血脉起誓,此生与迦罗亨共治山河。\"迦罗亨大笑着将她染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琉璃宫瓦映得二人身影如一体。
画册光影流转,现出迦罗亨命人抬进寝殿的十口鎏金箱。南海珊瑚树映得灵儿狐耳泛红,西域火玉镯却只换来她勉强一笑。
王后日渐消瘦,连最爱的沙枣蜜饯都只尝半口便搁下银箸。
某夜迦罗亨突然掀翻满案珍馐,青铜剑劈开七重锦帐:\"备马!去南地!\"他裹着夜露归来时,怀中牛皮囊里躺着串紫玉般的葡萄。
灵儿嗅到甜香,竟从病榻赤足奔来,绒毛未褪的尾巴扫落案上琉璃盏。
\"原来你要的是这个。\"迦罗亨抹去她嘴角汁液,转身斩断十二名谏臣的玉笏,\"传令下去,醍醐盏从此列为禁脔。\"
他亲手在寝宫掘出冰窖,地砖上刻满锁鲜符咒。当第一筐葡萄随驼铃抵达时,灵儿咬破果皮的声响,比任何韶乐都令君王展颜。
从此商道上多了一支玄甲铁骑,他们护送的不是金银,而是每年头茬的醍醐盏。迦罗亨的剑穗上渐渐缠了葡萄藤纹,与灵儿发间的玉簪交相辉映。
玉听突然泛起青光,月栖梧的传讯伴着花枝沙沙声:\"沙湖古卷记载,那位初代王后形貌平平,却得迦罗亨专宠至薨。\"她似乎正修剪着西域紫鸢,\"连纳妃诏书都是王后亲笔所拟。\"
渡缘的玉听紧接着震动,年轻僧人指间砗磲念珠声清晰可闻:\"阿弥陀佛,王后终身未诞子嗣,反为王上广纳八部贵女。\"他顿了顿,\"更难得将庶出子女皆养在膝下,子民至今传颂其贤。\"
云甘子那边传来嚼胡麻馕的声响:\"圣泉馆脉案有载,迦罗亨壮年时便精血枯竭。\"他吞咽了下,\"说是殚精国事,但三十多岁便薨了,比后世那些君王还早十来年。\"
玉听青光骤然大盛,林景川的声音带着金石之音:\"史载迦罗亨驾崩当日,王后便自绝于灵柩前,殉葬前还亲手为庶子女系上孝带。\"
宁识指尖一挑,整本画册影像化作流光没入玉听。
群聊内顿时浮现出小狐狸精与少年初遇的画卷,最后定格在灵儿头戴后冠的端庄画像上。
她敲击玉听:\"诸位且看这位贤德王后的眉眼,与灵妃可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