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黄女修怒目切齿,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狠狠刺向宁识,胸中那股焚天灭地的恨意几乎冲破理智的堤坝!
她牙关紧咬,宽大衣袖下的手指死死掐入掌心,试图再度催动那无影无形的操控之术,将矛头彻底转向那两个“叛徒”女修,让她们疯狂自尽或是反扑宁识,同归于尽!
然而,她的意念刚刚触及那两股被她种下精神烙印的灵魂,一股浩瀚冰冷、如同九幽深海般的磅礴力量便轰然倒卷而来!
这力量非但牢牢护住了蓝绿二女的心神,其蕴含的无形斥力,更是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在了她强行延伸出的精神触须之上!
“噗——!”
“噗!噗!”
几乎是同一刹那!鹅黄女修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委顿!而不远处的蓝衣、绿衣二女也毫无征兆地脸色煞白,身体剧颤,嘴角同样溢出刺目的鲜红,软软地向后倒去!
三人齐齐昏厥!
这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刚刚还在指责的女修瞬间口吐鲜血倒地昏迷,场面急转直下,充满诡异。短暂的死寂后,惊疑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快救人!” 楚逸最先反应过来,低喝一声。
云甘子及几位医修也立刻从震惊中回神,顾不得多想这怪异情景,连忙上前查看情况,一时涤尘台边忙乱不堪。
无人可见的角落,宁识搭在椅背上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
饶是以她化神境界的深厚修为,在涤尘台这等高阶威压之地,既要不动声色地护住那两人心神免受操控,更要反制那阴诡术法且极力掩饰自身状况,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一股细微的刺痛在她丹田深处盘踞,如针扎蚁噬。
很快,昏迷的蓝、绿二女被诊断心神严重受创,识海一片混乱,显然再无攀登之力,被先行送离休养。
云甘子面色凝重地仔细探查了鹅黄女修后,寻到宁识身侧,压低声音:“此女脉象混乱凶险,脏腑有逆行之兆,更诡异的是其神魂深处似有一股不属于她的阴戾之气盘踞翻腾,隐隐有半入魔之征兆!然其灵力却颇为纯净,并无魔气污染之相。”
宁识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玉髓扶手,眼底一片了然,低声回了一句:“嗯。她不过是某个精巧陷阱里第一枚被弃的棋子罢了。莫要声张,按平常方式略作处置,放她离去便是。”
墨少洲与苏倚川等人此时也聚拢过来,神色都带着疑虑。
楚逸沉声道:“我等一路攀登,皆遭遇了小股骚扰试探,手段不同,但来路不明。这般零敲碎打,如同儿戏,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意欲何为?”
宁识摊开掌心,只见她雪白的手指上捻着一枚带血的瓜子皮,红与白的对比格外刺目。她轻轻吹落瓜子皮,语气平淡得如同闲话家常:
“我今天在下面台阶上解决了四个人,” 她微微侧首,目光投向遥远的下方云雾,“尸体里都藏了点不干净的东西。”
暗影之中,袁开眉头紧锁,低声对傅凌渊道:“玄极宗倒还勉强能调教出几个像样的。”
傅凌渊随意摆摆手,目光依旧定定落在那直插云霄的天阶之上,眸光深沉掠过其周身衣袍褶皱,声音淡漠:
“多嘴。长老们布下的棋局自有章法,何劳你我置喙?” 他缓缓吐出一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莫忘了此行为何而来。一步踏出,万般劫数皆机缘。”
第二段登天阶轰然开启。
这一次,所有修士被无形的力量重置在同一个起始点。
先前那种宗门散修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氛悄然散去,反倒是一众散修,红了眼般你推我搡,争抢着要占据最前列的位置,仿佛抢先一步便能多得一分机缘。
人群推搡喧嚷,沸反盈天。
宁识瞧着这乱哄哄的场面,意兴阑珊。
她懒得卷入其中,索性旋身倚在道旁冰冷的玉石栏杆上,远眺苍茫云海翻腾。
罡风猎猎,吹拂起她雪青的裙裾,高处不胜寒,天地浩渺,倒是难得一见的奇景。羽化登仙,俯视凡尘,是否亦是这般心境?
她目光随意地从云雾间收回,不经意地扫过方才安置伤员之处。
嗯?
心头骤然一跳!
方才那气息奄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鹅黄身影呢?她不是一直躺在那里?怎么眨眼之间,人竟没了?
一丝冷意夹杂着莫名的不安刚刚缠绕上心头,未及深想,旁边的岳枝已不耐烦地用力一推!
“发什么呆呢傻丫头!再不上前,黄花菜都凉了!” 岳枝一边吼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拉着她的胳膊,几乎是将她拽着推搡上了那流光溢彩、通向更高处的青玉台阶。
……
踏入第二段登天阶,空气陡然稀薄,沉重如山的无形威压更胜先前,沉沉碾在每一位修士肩背之上。
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点燃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焦躁火种,迅速蔓延灼烧。喘息声越来越粗重,汗珠顺着额角滚落。
“呔!前面那群挪动如万年玄龟的废物!爬不动就给老子滚下去!别在这里挡路!” 后方一声暴躁的厉喝如同炸雷响起。
被骂者猛地回头,脖颈间青筋贲张,怒火瞬间点燃:“混账!你是什么东西!黄泉路上缺伴了这般赶死?!”
“老子忍你们这群聒噪多时的腌臜鼠辈很久了!” 另一侧有人双目赤红,再也按捺不住,周身灵力因暴怒而隐隐鼓荡,“挤在中间动也不动,找死不成?统统给爷滚开!”
乱象再起!一众散修们在内斗中打成一团,灵力乱窜,喝骂震天。
而各宗弟子们则趁机闷声发力,灵巧迅捷地在混乱中穿插而上,身影转眼便跃上更高阶处。
待散修们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地结束内斗,抬眼望去,眼前哪还有宗门弟子的身影?只见他们已遥遥领先,身影在高处云雾间若隐若现!
一股被戏耍愚弄的怒火“腾”地烧尽了仅存的理智!
“他娘的!中计了!”
“好啊!这群阴险狡诈的宗门小崽子!竟敢拿我们当垫脚石?!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兄弟们!不能便宜了他们!”
“追!讨个公道!”**
红了眼的散修们如同被激怒的狼群,嗷嗷叫唤着卯足了劲向上猛冲!很快便在更高阶的石台上追上了放缓了速度稳固灵力的宗门弟子队伍。
“站住!兀那些小子们!休走!”
叫嚷声、咒骂声再次充斥狭窄的石阶。散修们愤怒地围堵、推搡着前方的宗门弟子,污言秽语如同洪水决堤。
面对这汹汹来袭的指责与冲击,领头缓步而行的徐子清蓦然停步。
他徐徐转过身,在厚重如铁的威压下,身姿依旧挺拔如孤松。
年轻却沉冷的脸上毫无波澜,唯有一双眸子如同浸了寒冰的利刃,缓缓扫过下方那群愤怒扭曲的面孔。
“道阶在此,登顶不拒人数,亦不论次序。争先一步,又如何?”
他微微顿住,目光扫过众人:“就凭尔等眼下这副无能狂吠的鼠辈模样,” 他的声音陡然转寒,精准地刺入每个散修的心底,“也配妄言登顶?”
第二段登天阶的空气沉滞如同凝固的铅块,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焦灼气息,仿佛其中混杂了无形无质的狂躁引药。
这压抑至极的环境,如同彻底点燃了沉积在所有人心底的暴戾火星!
“啊——!!”
终于有散修再也无法忍耐,双目血红,颈侧青筋如同暴怒的蚯蚓根根凸起!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炸响,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呛啷!呛啷!呛啷啷——!”
如同连锁反应般,一个接一个散修拔出了随身兵刃!利器出鞘的寒光汇聚成片,映照着他们扭曲狂乱的面孔!
他们不再争吵,不再争抢位置,那股无处发泄的狂躁找到了共同的目标,前方阻碍他们、或是领先他们的、那些穿着整齐宗门服饰的身影!
“杀!”
“跟他们拼了!”
“宗门狗贼!纳命来!”
混乱的嘶吼裹挟着惊人的戾气,原本各自攀登的队伍瞬间化作血腥的战场!散修们如同失去理智的凶兽,扑向最近的宗门弟子,刀剑毫无章法地劈砍下去!
林景川、墨少洲、傅凌渊三人几乎在同一瞬间脸色剧变!
林景川袍袖一挥,磅礴灵力如潮水般倾泻而出,瞬间将混战双方隔开:\"都住手!这般心浮气躁,还修什么道!\"
墨少洲紧随其后,金石之威不言而喻:“道阶之上妄动杀伐,引动反噬,尔等是想一个个炸成漫天血沫不成?!”
傅凌渊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只吐出一字,却重如山岳:“停!”
然而,警告声如同泥牛入海!
下方人群早已陷入彻底的狂乱漩涡。狂躁的气息如同魔障,连部分宗门弟子也双目泛红,眼底血丝密布呼吸粗重,理智摇摇欲坠。不知是谁率先在推搡混乱中拔剑反击。
“噗嗤!”
利刃入肉声刺破混乱!
这一声如同落入油锅的水滴!
“你敢伤我师兄?!”
“师弟!!”
“杀了他们!!”
被血气和狂躁彻底扭曲了神志的宗门弟子们再也无法克制,怒吼着加入了这场本不该发生的厮杀!
眼前混乱暴戾的景象让所有尚存一丝清明的宗门核心亲传们脸色剧变!
“护住同门!快!”
楚逸、谢梦桐、徐子清、岳枝…诸宗核心亲传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一道道身影化作流光,毫不犹豫地冲入那片即将彻底崩溃、血肉横飞的混乱战场!剑光闪耀,灵劲迸发,只求在毁灭的漩涡中护住被卷入的自家师弟师妹!
宁识瞅着眼前乱成一锅粥的场面,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灵识迅速沉入储物戒,对着里面那个懒洋洋躺尸的琉璃镜子喊话:
“喂!装死那件儿!你最擅长蛊惑人心,现在这情况,有没有速效清心咒之类的东西给大伙儿降降温?总不能看着他们斗鸡似的打到底吧?”
浮华尽声音缥缈淡漠,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传来:
“此地诡谲,自有其法度流转。吾之力量亦非万能钥匙,强行介入,或引更烈反噬。” 他指尖微抬,那链梢便轻飘飘带着坨坨又翻滚了一圈,
“痴嗔贪妄,本为人心之毒。今日种种,皆是其因结其果。观者清,入者迷。局中人能否醒转,端看其自身福慧造化。”
它的话语带着一种亘古的疏离与漠然:“小宁识,莫沾因果闲事,此为箴言。”
“吱吱吱!!” 坨坨被溜得上蹿下跳,圆滚滚的银白绒毛炸成一团毛球,小短腿使劲倒腾,气疯了追着那可恶的镜子咬。
“哎哟喂!小祖宗,别白费劲啦!” 浮华尽镜光闪烁,乐得直颤,“看看你那粗腰!跑起来一圈小肉浪!再吃下去怕不是要滚着走了!嘿嘿嘿!”
宁识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切齿地神识传音:“混蛋!不准欺负我们家坨坨!它脾气顶顶好都是被你气炸毛的!”
“呵!” 浮华尽嗤笑一声,镜面闪过一行欠揍的符文字幕:
“慈母多败儿懂不懂?!你那叫惯吗?那叫谋杀!这圆墩墩的白毛球被你喂得离飞升就差二斤灵谷了!惯子如杀子!醒醒吧!”
宁识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懒得再管戒中那对活宝。她身形一动,毫不犹豫地飞身掠入混乱战团!
掌风如雷,瞬间将几个缠斗最凶、双眼赤红的散修远远震飞!
她一手一个,揪起旁边几个被打蒙的宗门弟子,毫不客气地朝着更高的石阶方向用力一扔,厉声断喝:
“都醒醒!脑子泡水里了吗?!你们是来登天梯还是来打擂台的?!”
那几个弟子摔在冰凉石阶上,剧痛终于唤回一丝清醒,眼见宁识冷冽眼神扫来,顿时一个激灵,羞愧又后怕地埋头就往上冲!
宁识也没闲着,身影在混乱人群中穿梭,手起掌落,如狂风扫落叶般清理着失控者。
指尖所触,竟是一抹极致的纤细柔软!那腰肢纤细得异乎寻常,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折断,带着不似活人的冰冷触感!
本该在下方涤尘台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鹅黄女修此刻却静静立于混乱的人流之中,噙着恰到好处的、泫然欲泣的柔弱。
“道友…你弄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