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杨龙的选择
哈尔滨的雨季来得突然。连续几天的阴雨让公司走廊的地砖上总是覆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杨龙站在窗前，看着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街道的轮廓。
办公区里，郝义的声音突然拔高：\"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他重重地把一叠设计稿摔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武侠梦项目组的成员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郝义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自从他被杨龙那一拳打裂鼻梁后，整个人都像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动作捕捉数据对不上角色模型，光影渲染消耗资源太大，低端机型根本带不动。\"郝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些技术瓶颈不解决，项目就得延期！\"
豆豆蹲下身，默默捡起散落的图纸。她的指尖在触到其中一张时微微顿住——那上面标注的问题，恰好是杨龙曾经在策划案里预警过的。她抬头看杨龙，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彭旭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人都下意识挺直了背。
\"问题很严重？\"她走到郝义面前，声音平静得像冰封的湖面。
郝义硬着头皮解释了一通，最后总结道：\"可能需要重新调整整个技术方案。\"
彭旭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忽然转向杨龙：\"杨龙，我记得你之前的策划案里提到过类似问题？\"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郝义的表情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拳——哦，事实上杨龙确实打过。
\"是的。\"杨龙打开电脑，调出两个月前提交的文档，\"第37页有详细的风险分析和解决方案建议。\"
投影仪亮起，杨龙的方案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那些被郝义当初嗤之以鼻的\"杞人忧天\"，现在一个个变成了现实。会议室里的气氛微妙地变化着，有人偷偷看向郝义，又迅速移开视线。
彭旭的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我们有人早就预见到了这些问题。\"她的目光落在杨龙身上，带着某种杨龙读不懂的热度，\"杨龙，你愿意协助解决吗？\"
郝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茶水间里，咖啡机发出最后的喘息声。杨龙端着杯子转身，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彭旭。
\"抱歉。\"杨龙后退半步，保持安全距离。
彭旭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她靠在料理台上，修长的手指绕着咖啡杯打转：\"你总是能预料到别人想不到的问题。\"
\"只是经验之谈。\"
\"经验？\"她轻笑一声，\"你才入职多久？\"
咖啡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彭旭突然向前倾身，香水味扑面而来：\"杨龙，你身上有很多......矛盾的地方。\"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杨龙胸口，\"像个藏着秘密的魔术师。\"
杨龙放下杯子，借口要去开会。彭旭没有阻拦，只是在杨龙擦肩而过时轻声说：\"周五有个技术交流会，我需要个搭档。\"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豆豆的工位空荡荡的。同事说她请假去了医院——手腕旧伤复发。杨龙的胃部突然揪紧，想起原时间线里她因为长期加班落下的腱鞘炎。
午休时间，杨龙买了消炎药和热敷贴，站在她家楼下犹豫了十分钟才按响门铃。
豆豆开门时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右手腕上缠着绷带。看到杨龙，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听说你手腕不舒服。\"杨龙举起塑料袋，\"带了些药。\"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有人突然点亮了烛火：\"你怎么来这儿了？\"
\"路过上来看看你。\"杨龙面不改色地撒谎。豆豆眼睛笑成月牙道：“对对，还刚好路过药店了。”杨龙不禁老脸一红。
豆豆的小公寓整洁温馨，沙发上堆着几个卡通抱枕，茶几上散落着几张游戏原画。杨龙注意到角落里摆着一台老式钢琴——这在她女儿出生后会被卖掉换奶粉钱。
\"坐这儿吧。\"豆豆指了指沙发，自己转身去倒水。她的左手不太灵活，玻璃杯在流理台上碰出清脆的声响。
杨龙起身帮忙，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指尖。豆豆像触电般缩回手，杯子差点打翻。杨龙及时接住，水珠溅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映出两个微微晃动的人影。
\"谢谢。\"豆豆小声说，睫毛低垂，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客厅很小，沙发只够一个人舒展开。杨龙正要坐在地板上，豆豆突然说：\"可以...一起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
沙发确实勉强能挤下两个人，前提是他们必须紧贴着。豆豆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手指紧张地揪着抱枕边缘。杨龙尽量往边上靠，却还是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感受到她微微发抖的体温。
\"手腕还疼吗？\"杨龙问。
豆豆摇摇头，突然一个不稳朝杨龙这边倾斜。杨龙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腰——下一秒，豆豆整个人跌坐在杨龙腿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的重量真实而温暖，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杨龙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像受惊的小鸟。豆豆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站起来。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让杨龙想起未来某个雨夜，她女儿发烧时她也是这样的眼神。
\"我......\"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门铃突然响了。
他们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迅速分开。豆豆慌乱地整理头发，杨龙则假装对墙上的挂历产生了浓厚兴趣。
门外站着彭旭。
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目光在杨龙和豆豆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豆豆凌乱的衣领和杨龙通红的耳朵上。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彭旭的声音比哈尔滨的冬天还冷。
豆豆的公寓里，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捏出水来。
彭旭站在门口，酒红色的衬衫在昏暗的玄关灯光下像一簇跳动的火焰。她的目光从豆豆泛红的脸颊滑到杨龙身上，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公司有急事，需要杨龙回去处理。\"
豆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泛白。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往杨龙身后缩了缩——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彭旭的眼神更冷了。
\"什么急事？\"杨龙挡在豆豆前面，声音比想象中还要生硬。
彭旭晃了晃手中的文件：\"《武侠梦》的测试报告出了问题，需要你立刻回去确认。\"她的目光越过杨龙，看向豆豆，\"希望没打扰到你们......休息。\"
最后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豆豆的脸\"唰\"地白了，她慌乱地摇头：\"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彭主管。\"杨龙打断豆豆语无伦次的解释，\"测试报告可以发邮件，我晚点回公司处理。\"
彭旭的眉毛高高挑起。在原时间线里，从没有人敢这样拒绝她的要求。她的指尖在文件上敲了敲，突然笑了：\"好啊，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径自走进客厅，在唯一的那张沙发上坐下，\"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
豆豆像是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微微发抖，像是随时会哭出来。杨龙从未见过她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即使在未来最艰难的日子里，她也总是倔强地咬着牙不认输。
\"彭主管。\"杨龙深吸一口气，\"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彭旭优雅地交叠双腿：\"当然。\"
豆豆像是得到了特赦令，飞快地逃向厨房：\"我、我去泡茶......\"
阳台上的雨声淅淅沥沥，隔着玻璃门，能看见豆豆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身影。彭旭靠在栏杆上，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她吐出一口烟雾，\"被人当傻子耍。\"
雨水打在遮阳棚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杨龙看着她被雨水模糊的侧脸，突然明白这场谈话无法避免了。
\"我没有耍任何人。\"
\"是吗？\"彭旭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个刚入职的新人，能写出超前业界五年的代码？为什么你对公司未来可能遇到的每一个问题都了如指掌？\"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为什么你看着豆豆的眼神......像是已经认识她一辈子？\"
香烟在她的指尖缓缓燃烧，灰白的烟灰摇摇欲坠。杨龙沉默地看着雨幕，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无所谓。\"彭旭突然掐灭烟头，\"我不在乎你的秘密。\"她转身面对杨龙，酒红色的衬衫被雨水打湿了一角，\"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和豆豆，确定关系了？\"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杨龙猝不及防。透过玻璃门，能看见豆豆正笨拙地用左手泡茶，热水洒了一桌子。她的侧脸在厨房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让杨龙想起穿越前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专注地泡茶，只是那时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头发里也藏着几根银丝。
\"还没有。\"杨龙听见自己说。
彭旭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公平竞争。\"
\"什么？\"
\"我说，\"她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要和豆豆公平竞争。\"
厨房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豆豆失手打碎了茶杯。她慌乱地蹲下去捡碎片，左手被划出一道血痕。杨龙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别动，我来。\"
豆豆的指尖冰凉，微微发抖。她的眼眶发红，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我、我没事......\"
杨龙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掉血迹，贴上创可贴。这个过程中，杨龙能感觉到彭旭的视线一直钉在他的背上，像一把出鞘的刀。
\"杨龙。\"彭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豆豆困惑地抬头：\"什么提议？\"
彭旭走过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他们，红唇微启：\"我问他，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豆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杨龙的袖子，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杨龙站起身，挡在豆豆前面：\"彭主管，我很感谢您的赏识，但......\"
\"但什么？\"彭旭打断杨龙，\"你们又没有在一起，我有权利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她的目光越过杨龙，看向瑟瑟发抖的豆豆，\"除非，豆豆你有什么意见？\"
豆豆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的手指死死攥着杨龙的衣角，指节泛白。杨龙从未见过她这样脆弱的样子——在未来，即使被郝义当众羞辱，她也只是挺直腰板一言不发地离开。
\"彭旭。\"杨龙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请不要为难豆豆。\"
\"为难？\"彭旭冷笑，\"我只是在争取自己的幸福，有什么问题？\"
雨声突然变大，豆豆的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杨龙转身蹲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豆豆，看着我。\"
豆豆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你想让我和她约会吗？\"杨龙直视着她的眼睛，问得直接了当。
豆豆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的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摇头。
杨龙转向彭旭：\"这就是我的答案。\"
彭旭的表情凝固了。她看了看杨龙，又看了看豆豆，突然笑了：\"真是感人。\"她的声音带着杨龙从未听过的苦涩，\"你知道吗，杨龙？你看着她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她转身走向门口，高跟鞋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在关门前，她最后看了杨龙一眼：\"周一的会议别忘了，搭档。\"
门轻轻关上，公寓里只剩下杨龙和豆豆，以及无尽的雨声。
豆豆仍然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杨龙蹲在她面前，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没事了。\"
她突然扑进杨龙怀里，眼泪打湿了杨龙的衬衫：\"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杨龙轻抚她的后背，感受着她瘦弱的身体在怀中颤抖：\"为什么要道歉？\"
\"我应该......应该勇敢一点......\"她的声音闷在杨龙胸口，\"可是我......我害怕......\"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豆豆的眼泪像是永远流不完。杨龙抱着她，想起在未来那个没有杨龙的时间线里，她也是这样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所有的委屈和不公。
\"豆豆。\"杨龙捧起她的脸，\"看着我。\"
她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你不需要和任何人竞争。\"杨龙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从始至终，我的选择都是你。\"
豆豆的瞳孔微微扩大，随即又涌出新的泪水。但这次，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