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鸣邀请江湛一起去顾瀚家下棋,强调必须去不可。
开门后倚在门框上的他吓了江湛一跳,大大的黑眼圈,脸色苍白,一脸的萎靡相,站都站不住。
“就一晚上不见,你怎么了?吸大烟了,还是又被家暴了?”
江湛一向对胡芳沁颇有微词,一个“又”字差点把路一鸣说哭。
顾瀚接话:“他家没有‘家暴’,只有‘互殴’。”
“那不比家暴厉害?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是吗?”路一鸣手抱一个靠垫,躺倒在沙发上,满腹抱怨。
“谁是饱汉子?谁是饿汉子?”顾瀚笑着问他。
“不带这样的。你们不能看我笑话呀。这日子还能过吗?分房睡不行,给我锁屋里。分床睡也不行,给我按倒。
我上哪儿跟着我到哪,我躺哪里她就躺我身上,像大蟒蛇似的缠着我,折腾了整整一晚上啊。江院长,有没有一种药能取消排卵期?”
“不行请个道士做做法吧,总这么缠着也不是个事。”江湛听明白了,打趣道。
“是谁说小娇妻好的?好在哪儿?怎么好的?我怎么一点儿没看出来?”
路一鸣手掩额头,做痛苦状,咳声叹气。
顾囡囡趴在墙角,瞪着碧绿的大眼睛看着三个大男人。
“你呀,年轻时放浪形骸,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江湛偷乐。还小娇妻?胡芳沁分明是头大野牛。
“放什么浪?哪儿还有浪?我是营养跟不上去。不让请保姆,家务活自己干,那叫五百多平啊。还有,天天吃烤土豆谁受得了?江湛,让周姨给我多煲些滋补汤。周姨,您老人家可怜可怜我吧……”
路一鸣恨不得哭天抢地。
江湛马上说:“行了行了,回头让周姨给你煲牛鞭汤、鹿鞭汤。”
“加长白山千年老山参、灵芝,还有大连海参、洞庭湖甲鱼。”顾瀚接道。
路一鸣哭丧着脸,说:“我要是有个妈多好,让小芥末尝尝婆媳矛盾的苦,身边有一双时时刻刻挑剔她的眼睛,她就老实了。”
顾瀚和江湛都笑出声来。
路一鸣在顾瀚家睡了一大觉,又补了一砂锅周姨炖的十全大补汤,人顿时精神了许多。
和江湛一起坐电梯下楼时偷偷问他:“你家景妍怎么样?”
联想起景妍昨晚的表现,江湛猜到大概率两个女孩私下嘀咕这事了。
“哼,我怕她?我天天锻炼身体,她天天求饶,怕我怕得不行……”
路一鸣嗤笑一声,“你就吹吧。”
“兄弟说话你不听,我和顾瀚都劝你别着急登记。你倒好,非说‘就是她,就是她’,非登记不可。就那么着急睡她?克制点不行?我们三个中最不自律的就是你,我和顾瀚浑身肌肉块,再看看你,软塌塌的。”
路一鸣被怼急了,“你不着急睡,你把景妍关起来追求?她休学那一年,你俩是天天玩柏拉图,手牵手过家家?”
电梯门开,江湛踢了路一鸣一脚就跑。
“明天开始和我一起锻炼,跑步、学泰拳。不做亡国奴,不做东亚病夫!”
两个月后,玩具大王林启东被曝重病住院,五个子女在办公室、病房、家门口几次因财产分割大打出手,破相、住院、男男女女打成一团,现场血淋淋的照片、视频被发布到网上,接连上了几个热搜,整个海城都轰动了。
林汐柔没有出现在照片里,这个林家最小的女儿,和她母亲一样,似乎在这个家里很没有存在感,这完全符合顾瀚的判断。
他一手摇着手里的红酒,一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高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往下看。
风景真好,阳光正盛、鲜花正艳。绿油油的草坪上放飞筝的父子俩跑来跑去,爷爷、奶奶坐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妈妈摆好食物,给爸爸递上一瓶水。
年轻人有说有笑地支起帐篷,唱歌、跳舞、把酒言欢。
小情侣骑着单车,时不时深情对望一眼。
还有叔叔在给阿姨们拍照,阿姨们穿着各种样式的裙子,戴着不同颜色的丝巾,银铃般的笑声如山间的泉水。
眼前的风景也是他最深的记忆,他也曾身在其中。
儿时至青年一路无忧无虑,一切都停留在父母的那场车祸前。曾经以为那是人生中最不快乐的时光,却没想到还有后来自己瘫痪、母亲去世、爱人失踪。
好不容易回到海城,景妍却早已嫁给自己最好的兄弟,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她哭泣。
人生的至暗时刻怎么可以这么长啊?苦要何时才能吃得完呢?碎了的心满是疮疤,透着风,好凉好凉。
他没有阻止景妍回到江湛身边,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爱人负重一辈子。
他仍然不放心景妍,他要守着她,看护好她。
唯有全身心投入工作才能消解身体里的戾气和不平。高氏集团业务再创佳绩,卖掉不盈利的房地产版块,增投养老项目,还顺利拓展了海外投资业务。
现在,他,顾瀚是海城首富。
钱,早就只是个数字。
没有什么能触动他的神经。
孤独在心里。
顾瀚知道问题在他自己,他看不到真心。
无论是国家级电视台的主持人、社会科学博士、心理学家、大学教授,还是医生、老师、演员,所有女孩他一眼就能看透,开口便知对方想什么。
人活到这个状态其实挺悲哀。
像林汐柔这样费尽心机攀附的女孩子不要太多。
渐渐他也能理解江湛对景妍的占有欲,路一鸣对胡芳沁的冲动。不是为钱来的女孩子太少、太难遇到了。
打开家里的监控,好像知道爸爸会看它,顾囡囡正趴在电视柜前盯着摄像头看。
这猫女儿可真是乖巧,路一鸣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把囡囡交给他抚养。爱死了,真的爱死了。
“囡囡,你在做什么?”
“喵喵,喵喵……”
“上午晒太阳了吗?”
“喵喵……”
“中午吃了什么?”
“喵喵,喵喵……”
父女俩聊得欢畅,笑容爬上顾瀚的脸。
周末的聚会在顾瀚家,只有兄弟三人。胡芳沁去一个公关公司的客户答谢会表演,拉小提琴。景妍有私教课。
“一鸣,兰姐拿手的淮扬菜最对你胃口,你多吃点。”
顾瀚把红烧肉转到路一鸣面前,他也不客气,夹起一块肥瘦相间、颤颤巍巍的肉就吃。
“小胡还不肯请保姆吗?”江湛开了一个大闸蟹,也递到他碗里。
“最近有点松口,因为她也累得不行了。嘿嘿……”
顾瀚和江湛心知肚明他的话外音,相视一笑。
“您老人家身体能抵得住就行啊。”江湛话里有话。
“我当然抵得住,天天健身,营养进食,看我这一身的肌肉块。”
路一鸣撩起上衣,露出腹肌,是有点样子了。他对江湛说:“你介绍的那个健身教练是真不错,怪不得你坚持这么多年。”
“坚持是因为我自律,我都好几年没去健身房了。自己在家练。”江湛一脸傲娇。
“顾瀚,你也得练啊,你还没找女朋友呢。别身体先露怯了。”路一鸣关切地说。
顾瀚白了他一眼,“放心,天天练。”
路一鸣放下手里的筷子,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你说你就一点儿不想吗?还是背着我和江湛在外面金屋藏娇?按说你也是壮年,不可能禁欲呀。我是真服你们俩个,那么多年我是闲不住。”
顾瀚和江湛都大笑。
门铃响,是景妍回来了。她也不客气,洗了手,上桌就吃。
“饿了?”江湛体贴地问道。
“嗯,中午就吃了一个面包。那个阿姨下周要去北京参加老年人声乐大赛。我想早点过去,多给她点时间,就没去外面吃饭。”
“早知道你回来这么早,就等你一起吃多好。”顾瀚说。
景妍边吃边回答:“本来计划下课后去看爷爷奶奶,爸爸说他们四个人去泡温泉了,我就回来了。”
“干妈最近怎么样?”路一鸣问。
“挺好的。一直没有犯病。又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头脑越来越清醒。”
景妍喝了一小碗汤,兰姐把特意为她炒的回锅肉端了上来。
景妍甜甜一笑,“谢谢兰姐,这个我最爱吃了。”
“你慢点吃,怎么像只小老虎似的。”
江湛把盛好的米饭放到景妍面前,又替她挽了挽前额的碎发,呻怪着。
顾瀚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是外人察觉不到的变化。
“我在楼下看到五楼的林汐柔了,用轮椅推着一个老头在晒太阳。基因这东西真是太神奇了,旁边的中年女人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小林妈妈。”
顾瀚对景妍抛出的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那个女人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呢?
“呃……家庭、亲情,怎么说好呢?独生子女是体会不到那种滋味的。都说血浓于水,可在金钱和利益面前还不是一样六亲不认?林家那五个子女为了争老爷子的财产打成一团,头敲破,脸挂花,110、120全出动了。
林老爷子鼎盛之时,子女们抢风头争相表现。后来各个心怀鬼胎,把老爷子气得祼捐。
现在他有病,谁都不管他了。幸好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和二房夫人,不然林老爷子一世英名尽毁,晚年凄凉啊。”
路一鸣是圈子里的“包打听”,一向情报准确。大家听了不免唏嘘。
“哼,子女不和,父母无德。上一辈没处理好家庭问题,后辈自然纷争不断。”顾瀚说。
江湛点点头,“这话有道理。国外很多富豪都是早早成立家庭基金,规避这些问题。毕竟人性难测……”
“还不是林老爷子前几年给了二夫人名份,那些儿女怕后妈多分钱呗。可是老太太贴身照顾老爷子二十多年,孩子都上完大学、工作了,给个夫人名份、给点钱也正常吧。听说二夫人和女儿在那个家里受了不少委屈……豪门恩怨啊,一场宫斗大戏!”
路一鸣摇头叹息,替林汐柔的妈妈叫屈。
“林汐柔是把爸爸接来伺候了吧?那她人还是蛮好的。听江洌说她收入也不高,她爸爸要真是祼捐了,一个人养两个老人也够难的。”
景妍很心疼林汐柔的遭遇。
豪门争产这事不稀奇,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聊了几句林家的事,又扯到其它的名门巨富,八卦了一下别人家的恩怨和情史,顾瀚一直默默听着,不说话。
手机响了,是胡芳沁的视频,她让路一鸣去演出现场接她。
一直乖乖躺在地板上的顾囡囡一下跳到饭桌上,对着手机里的胡芳沁“喵喵喵喵喵喵”叫个不停。谁都明白它在骂人,骂得还挺难听。
路一鸣笑笑,摸摸她的头和下巴,安抚了几句就要出门。
银渐层像疯了一样,迅速起跳,在桌子、椅子背、路一鸣肩上连蹬三个点潇洒跑酷。没想到人走得太快,猫咪没踩实,“嘭”的一声顾囡囡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可把顾瀚心疼死了,一把掀倒椅子,跪在地上抱起猫女儿,“囡囡,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坏?摔到哪儿了,快告诉爸爸。”
江湛的心一紧。
路一鸣安排司机去接胡芳沁,他和顾瀚带着顾囡囡去宠物医院检查身体。拍了片子,医生说脊椎部分的骨头摔裂了一个缝。
景妍看到路一鸣报平安的消息,喃喃道,“这是把猫当亲生孩子养了,两个爸爸是真心疼啊,小胡又要骂顾囡囡狐媚子了。”
江湛看着群里的消息,没有说话。
晚上十点多,江湛从书房回到卧室,景妍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在语音聊天。
“这么晚谁来电话?”他问。
“小胡喽,气哭了。说路一鸣领顾囡囡看病也不去接他,人不如猫。”
“矫情。那是一条生命。司机接她不是一样吗?天不黑,路也不远,又不是没人接。”
江湛冷着脸吐槽,景妍咯咯直笑。
“你不也说过多次顾瀚和路一鸣对囡囡过于宠爱吗?现在又说小胡矫情。你呀,就是对胡芳沁有偏见。”
“不是偏见。男女朋友吵架的多了,有几个互扇耳光的?倒反天罡。她那个条件,山里的野丫头……路一鸣哪里不好?非得做她的舔狗?”江湛替朋友打抱不平。
“路一鸣喜欢不就行了?”
景妍瞪向他,江湛闭嘴,拿起一本书看。
“我觉得你和顾囡囡真像,你们俩对胡芳沁的态度如出一辙。怪不得小胡总说猫咪是你养过的。”
江湛赶紧岔开话题,“下周去爷爷奶奶那吃饭吧,我想吃火锅,还有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