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涌动的缝隙里忽然亮起点点幽光,如同碎裂的星辰坠入幽冥。
那些光点落地的瞬间,竟化作了一朵朵奇异的花——花瓣是半透明的灰紫色,
边缘泛着淡淡的白光,花蕊却漆黑如墨,无风自动时,会飘散出细碎的荧光,落在地上便化作轻烟消散。
“这是……忘川花?”
洛天羽望着漫山遍野悄然绽放的花海,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他分明觉得这花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一阵模糊的空落。
冷离霜的目光落在一朵刚绽放的忘川花上,
看着它的花瓣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细碎的荧光如同破碎的记忆般飘散。
“幽冥神天特有的花,每盛开一次,便意味着人间又有段执念消散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无声的凋零,
“你看它们开得这样盛,想必是最近……有太多放不下的过往,终究还是放下了。”
洛天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些忘川花越开越密,成片的花海在黑雾中起伏,泛着诡异而温柔的光。
可不知为何,看着它们绽放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何会残魂留在此地,
只觉得心中那片支撑着他的执念,正随着花海的盛放一点点变轻、变空。
“它们会一直开下去吗?”
洛天羽下意识地问道,指尖想要去触碰最近的一朵花,
却在即将碰到时停住了——他怕这一碰,连最后一点模糊的念想也会化作荧光消散。
冷离霜轻轻摇头,望着花海尽头逐渐浓重的黑雾:
“忘川花的花期很短,等这些执念彻底散尽,它们便会连同花瓣上的光一起,彻底融入这幽冥地底,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话音刚落,第一朵盛开的忘川花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花瓣边缘的白光迅速褪去,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原本饱满的花朵瞬间枯萎、蜷缩,
最后彻底化作了一粒黑色的尘埃,被寒风卷着,消失在冥山的阴影中。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成片的忘川花开始凋零,荧光如雨般飘落,又迅速消散,仿佛一场盛大而沉默的告别。
洛天羽站在冥山之巅,看着那些花开花落,心中的空落感越来越清晰。
随着飘散的荧光,彻底沉入无边的幽冥深处。
寒风依旧在冥山之巅呼啸,花海在凋零中渐渐稀疏,只剩下满地黑色的花茎,
如同被遗忘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那些曾经存在过,却终究消散的美好与执念。
“我答应你。”
洛天羽忽然开口,声音被寒风割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漠。
他抬手按住心口,那里残留的空落感还未散去,但某种被遗忘的力量却在残魂深处缓缓苏醒。
冷离霜侧过头,看着他被风吹起的衣袂下,那缕残魂正泛起淡淡的金光,像是要挣脱幽冥的束缚。
“答应什么?”她明知故问,指尖凝起的黑雾悄然散去。
“答应参战。”
洛天羽望着天际翻涌的黑暗,那些凋零的忘川花仿佛在他眼前化作无数张模糊的面容,
“不管是为了头顶那位‘有人’,还是为了这些消散的记忆……总不能让黑暗真的把所有东西都吞干净。”
他俯身拾起一根黑色的花茎,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仿佛还能摸到残留的荧光温度。
“至少得留下点什么,哪怕以后再开忘川花,也该让它们记得,曾经有人为了不被遗忘而战过。”
冷离霜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随即被浓重的黑雾掩盖。
“我的师尊,上一任天道,神荒十三帝之一的冥帝,曾告诉我一件事,”
冷离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幽冥特有的寒意,
“忘川花并非只吞执念,更会记下那些最不肯消散的念想。”
她抬手点向洛天羽手中的花茎,黑雾掠过之处,
原本光滑的茎秆上竟浮现出细密的刻痕,如同模糊的文字,
“每一道都是不肯被遗忘的呐喊。”
洛天羽凑近细看,那些刻痕在荧光下若隐若现,
恍惚间竟拼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像是有人在耳边轻语,却又抓不住具体的内容。
心口那片空落忽然被一阵尖锐的刺痛取代,那些模糊的面容在他眼前愈发清晰——有身披战甲的战友在硝烟中回头,
有白衣女子在桃花树下挥手,还有无数在战火中倒下的身影,他们的眼神里都藏着同一种渴望。
“不愿被遗忘……”
他无意识地重复着,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花茎上的刻痕仿佛顺着指尖钻进残魂深处,与那些即将消散的记忆碎片猛地相撞。
刹那间,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城楼坍塌时的火光,古神陨落前的叹息,还有最后一战中,有人在他耳边嘶吼“活下去,记住我们”。
“师尊说,黑暗最可怕的不是吞噬生命,是抹掉存在过的痕迹。”
“你知道上古登天者吗?”
“不知。”
洛天羽摇摇头,他唯一知晓的只有神荒十三帝中的寥寥几位而已。
“上古登天者,登的便是这神天。”
冷离霜抬手指向幽冥之上那片被黑雾切割的虚空,那里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的光晕,如同悬浮在混沌中的楼阁,
“上古之时,天地未分,神天,幽冥本是一体,唯有最执念、最不甘于命运的魂灵,
能循着记忆的微光踏碎界限,一步步登上神天,成为守护秩序的古神。”
她的指尖划过虚空,黑雾中浮现出古老的星图,无数光点沿着曲折的轨迹向上攀升,最终汇入神天的光晕:
“他们登的从来不是虚无的天道,是那些不愿被遗忘的执念堆砌的阶梯。
每一道都记着一场战斗,一次守护,一段不能消散的过往。”
云雾缭绕间,无数身影正奋力向上攀爬,身后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身前是摇摇欲坠的光。
“可他们……失败了?”他望着神天方向浓重的黑雾,那些光晕正在一点点黯淡。
“不是失败,是被遗忘。”
冷离霜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嘲讽,
“后来者踩着他们的尸骨登上神天,却嫌那些刻痕碍眼,用天道规则抹去了所有痕迹。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斩断过去,却不知没了执念支撑的神天,早已成了空中楼阁,一触即溃。”
她转头看向洛天羽的混沌古纹,
“你残魂未散,能看见忘川花的刻痕,甚至能让它们为你亮起——你就是最该踏上登天路的人。
那些消散的记忆不是枷锁,是你登天之梯的基石。”
洛天羽抬头望向神天,那些模糊的面容再次浮现,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消散的幻影,而是化作了阶梯上的点点微光。
他仿佛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有战友的嘱托,
有故人的期盼,还有那句刻在魂灵深处的“活下去,记住我们”。
“登天者……”
他低声重复,握紧花茎的手缓缓抬起,眉心的花印骤然爆发出冲天的白光,
“这便是你的请求吗?让我成为登天者,去面对那无尽的黑暗?”
“你……愿意吗?”
冷离霜一字一句慢慢说出口,这毫无疑问,送他去死一般。
“好。”
洛天羽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炸响在冥山之巅。
白光从他眉心汹涌而出,将他的残魂勾勒得愈发清晰,连带着手中的花茎都化作了一柄流淌着荧光的长剑,
剑身上那些细密的刻痕在光芒中流转,如同无数魂灵在低声应和。
冷离霜瞳孔微缩,望着他被白光包裹的身影,黑雾在她眼底翻涌不定。
她本以为会看到犹豫,看到退缩,毕竟前路是连古神都陨落的黑暗深渊,
而他只是一缕残缺的魂灵,踏上这条路,便意味着连忘川花都不会为他留下痕迹。
可洛天羽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在记忆中凋零的面容——他们曾在战火中为他挡下致命一击,
曾在绝境中把最后一丝力量渡给他,曾在弥留之际死死攥着他的手,一遍遍说“记住我们”。
“我愿意。”他握紧长剑,白光顺着手臂涌入剑身,发出嗡鸣般的震颤,
“不是因为谁的请求,也不是为了成为所谓的登天者。”
他抬剑指向天际,剑尖的光芒刺破黑雾,照亮了神天方向那层摇摇欲坠的光晕:
“是因为他们不该被遗忘。
那些战过的、守过的、哪怕最后失败了的,都该在这天地间留下点什么,而不是被黑暗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冷离霜看着他剑尖的光,忽然想起师尊冥帝临终前的眼神——同样的执拗,同样的滚烫,仿佛要把自己燃成火种,哪怕只能照亮一瞬。
“你的实力,已经到了造化玄皇了吗?”
“应该是吧,我的神魂在于天道一战中,融合了荒魔,岁月,黑暗,以及混沌四种本源,”
“应该是吧,我的神魂在于天道一战中,融合了荒魔,岁月,黑暗,以及混沌四种本源,”
洛天羽抬手抚过眉心的花印,白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起伏,“只是残魂状态下,能调用的力量不足万一。”
冷离霜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荧光长剑上,
剑身上的刻痕正随着四种本源的流转泛起不同的光泽——荒魔的赤红、岁月的暗金、黑暗的墨黑、混沌的灰白,
四色光芒交织缠绕,竟在剑尖凝出一朵小小的忘川花虚影。
“四种本源同存一体,难怪天道容不下你。”
她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
“寻常修士能掌控一种本源已是天纵之资,你却将最冲突的四种融于神魂,这本身就是在逆天道规则而行。”
“更不用说你身负黑暗这一禁忌。”
冷离霜望着满地重新抽芽的忘川花,指尖拂过一朵刚绽开的花苞:
“师尊说过,天道从不是冰冷的规则,是无数不肯被遗忘的执念凝聚的秩序。
他以身殉道时,神魂化作了冥山的锁链,锁住那些古界残片,就是怕后来者忘了,天道本该守护的是什么。”
“在这里休息几天吧,待你残魂稳固下来,我便带你去寻一具肉身,”
冷离霜似乎累了,话音落下时,她侧身靠在一块覆着薄霜的黑石上,眼底难得露出一丝疲惫。
“幽冥的时间流速与神天不同,这里一日,外界已过半月。
你刚好趁这段时间,让神魂与四种本源彻底磨合,免得寻到肉身时,本源相冲伤了根基。”
“也好。”
他走到冷离霜身旁坐下,寒风卷起他的衣袂,却吹不散周身萦绕的四色微光,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守在这冥山之巅,究竟在等什么?”
冷离霜指尖轻捻,一朵刚抽芽的忘川花在她掌心悄然绽放,灰紫色的花瓣上沾着细碎的荧光。
“等一个能解开师尊锁链的人。”
她望着花瓣上的纹路,声音轻得像叹息,“冥山锁链困着古界残片,也困着师尊残留的意志。”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洛天羽,眼中星子明灭:
“你出现之前,我以为自己要守到魂飞魄散。毕竟这幽冥之中,连忘川花都快记不住‘守护’二字了。”
洛天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满地花茎,那些新抽的嫩芽上,荧光正一点点变亮,像是在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的执念。
“那现在呢?”他轻声问。
“现在……”
冷离霜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荧光,那光点在她掌心化作一缕轻烟,却留下了淡淡的暖意,
“现在知道,总有人会带着执念踏进来,哪怕只剩残魂,也不肯让黑暗吞掉所有痕迹。”
接下来的几日,冥山之巅异常安静。
洛天羽盘膝而坐,任由锁魂玉的力量滋养残魂,四种本源在他体内缓缓流转,时而碰撞出刺目的火花,时而交融成温润的光晕。
冷离霜则时常站在冥山边缘,望着天际的黑雾,偶尔会摘下一朵忘川花,指尖划过花瓣上的纹路,像是在读取那些被记录的过往。
第三日清晨,当第一缕幽冥特有的暗紫色天光洒落时,
洛天羽猛地睁开眼,眉心的花印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四色本源在他周身凝成一道坚实的光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残魂的轮廓愈发凝实,甚至能隐约触碰到肉身的轮廓——那是一种久违的、属于“活着”的重量。
“成了。”
冷离霜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看着光茧上流转的光芒,眼底露出一丝欣慰,
“有人找你。”
“谁?”
“你心中一直想找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