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在阿牛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整座骨山仿佛活了过来！无数的白骨开始汇聚、重组，最终，化作了一头体长超过千丈，完全由森森白骨构成的……巨龙！
它没有血肉，眼眶中燃烧着两团幽蓝色的灵魂之火。它张开那由无数利刃般的骨骼组成的巨口，发出的咆哮足以震碎山峦！
骨龙！
这是幽冥血殿的护山神兽，由血尊亲手炼制，它的每一块骨头，都来自于一位曾经陨落在此地的宗师级高手！它汇聚了万千宗师的骸骨与怨念，其实力之强，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宗师境界，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擅……闯……血……狱……者……死！”
一个由无数声音重叠而成的、充满了死亡与怨毒的意念，在苏寒和阿牛的脑海中响起。
那头白骨巨龙缓缓地抬起了它那遮天蔽日的骨爪，对准了苏寒和阿牛，就要狠狠地拍下！
这一爪之下，仿佛连空间都要被撕裂！
阿牛吓得脸都白了，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然而，苏寒的脸上，却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哦？用无数高手的骨头，炼制成的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吗？”
他打量着眼前的白骨巨龙，像是看着一件颇有意思的玩具。
“可惜，材料不错，手法却太过粗糙。骨骼的拼接驳杂不堪，能量的运转也处处滞涩。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被你做成了一堆不堪入目的垃圾。”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惋?之色。
“也罢，就让我来帮你‘修正’一下吧。”
苏寒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他没有拔剑，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动作。
他只是对着那头不可一世的白骨巨龙，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下一秒，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头正要挥爪拍下的白骨巨龙，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眶中那两团幽蓝色的灵魂之火，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臣服？
是的，臣服！
构成它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曾经属于一位惊才绝艳的武道宗师。他们的肉身虽然死亡，但那烙印在骨骼最深处的武道意志与骄傲，却并未完全消散。
当他们感受到苏寒身上那股凌驾于天地万道之上的至高气息时，那沉寂了千百年的武者尊严，瞬间被唤醒了！
向这等存在出手，是对武道最大的亵渎！
“咔……咔嚓……”
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
在阿牛那已经彻底呆滞的目光中，那头由无数宗师骸骨组成的白骨巨龙，竟然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它那颗无比巨大的、狰狞的龙头！
它匍匐在了苏寒的面前，就像之前那些低等魔物一样。
不，比那些魔物更加虔诚，更加敬畏！
它在……朝拜！
朝拜这位万道之源，武道之祖！
苏寒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才像话。不过，既然是看门狗，就要有看门狗的样子。”
他屈指一弹，一缕金色的光芒没入了白骨巨龙的眉心。
“吼！”
白骨巨龙发出一声既痛苦又兴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变化！
那些驳杂不堪的骨骼开始重新排列、组合，变得更加致密、更加流畅！它那千丈长的身躯在不断地缩小、凝练，最终，变成了一头只有十丈大小，但通体晶莹如玉，散发着神圣气息的……玉龙！
它身上的死亡与怨毒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堂皇正大，镇压万邪的浩然龙威！
苏寒，竟用一道神念，硬生生地将这头邪恶的骨龙，点化成了一头守护山门的神龙！
“从今往后，你便守在这里。”苏寒淡淡地吩咐道，“凡心怀邪念者，杀无赦。”
“吼！”
玉龙发出一声充满了感激与喜悦的龙吟，然后恭敬地盘踞在了骨山之下，化作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玉石雕像，成为了这片土地新的守护神。
做完这一切，苏寒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带着早已化作石雕的阿牛，一步一步，踏上了那通往血腥王座的……骨山之路。
幽冥血殿。
那座完全由头骨和凝固的血液铸造而成的王座之上，血尊那双隐藏在暗红色斗篷下的眼眸，早已睁开。
他的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惊惧！
就在刚才，他与自己心神相连的护山神兽“万骨魔龙”，竟然在一瞬间，就与他彻底失去了联系！
不，不是被摧毁了。
而是……背叛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万骨魔龙的气息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强大，更加纯粹，但那股力量，却已经完全转化成了与他幽冥血海之力截然相反的神圣属性！
这怎么可能？！
万骨魔龙是他耗费了千年心血，用无数宗师的骸骨与怨念炼制而成的最强傀儡，是他的意志延伸，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除非……
除非来者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了足以从根源上，抹除掉他烙印在魔龙身上的神魂印记，并且重新赋予它“生命”与“意志”的程度！
这是创世神才有的手段！
“苏……寒……”
血尊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可思议。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知死活的老古董，就算有些实力，也绝不可能是修炼了万年“幽冥血海”的自己的对手。
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对方的强大，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哼！装神弄鬼！”血尊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惊惧，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暴怒与狰狞。
“就算你真是万年前的老怪物又如何？这里是我的领域！是我的血狱！”
“在本座这片幽冥血海之中，本座就是无敌的！”
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身，一股滔天的血腥煞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轰隆隆！”
整个骨海血狱都为之剧烈颤抖！
那片一望无际的血海，瞬间掀起了千丈高的巨浪！无数在血海中沉沦的怨魂发出了凄厉的咆哮，化作了一张张扭曲而巨大的鬼脸，在血浪中沉浮。
一股足以让天地为之色变的邪恶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魔域！
……
骨山之巅。
苏寒拾阶而上，每一步都走得不疾不徐。
阿牛跟在身后，看着周围那些由无数头骨堆砌而成的山壁，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无法想象，要杀多少人，才能造出如此恐怖的一座山。
“先生，这个血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阿牛忍不住问道。
苏寒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
“万年前，他也曾是一粒‘种子’。”
“什么？！”阿牛大吃一惊。
苏寒缓缓道来：“他曾是当时一个名为‘天悲谷’的医道门派的弟子，心怀慈悲，立志要救助天下苍生。我见他心性纯良，便赐予了他一柄‘悲’字剑，以及一套《大慈悲救世剑典》。”
“那……”阿牛更糊涂了，“那他怎么会……”
“因为他太‘慈悲’了。”苏寒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他想救所有的人，哪怕是那些罪大恶极的匪徒、魔头。他认为人性本善，只要加以感化，任何人都可以被拯救。”
“结果，他救下的一个魔头，反手就屠了他整个师门，将他最敬爱的师父、最心爱的师妹，全都残忍杀害，炼成了邪功的养料。”
“从那天起，他的‘慈悲’就死了。他扔掉了那柄‘悲’字剑，转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认为，世人皆愚昧，皆该死。与其去拯救他们，不如将他们全都化作自己力量的一部分，由自己来主宰这个肮脏的世界，建立一个绝对‘干净’的国度。”
“于是，他发动了血祭，污染了龙脉，创造了这片幽冥血海，成为了如今的血尊。”
阿牛听得瞠目结舌，心中五味杂陈。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为祸万年的大魔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苏寒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的路，走歪了。作为当初撒下种子的园丁，我有责任，来亲手……纠正这个错误。”
话音落下，他已经走到了骨山的尽头。
前方，就是那座由头骨铸造的血腥宫殿。
宫殿的大门敞开着，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从里面，传来了血尊那森冷而怨毒的声音。
“苏寒！你终于来了！”
“本座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一万年了！”
苏寒带着阿牛，缓步走进了大殿。
大殿的中央，血尊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那件宽大的暗红色斗篷，但此刻，他已经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俊美到有些妖异的脸。
他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眼却是诡异的血红色，瞳孔是两道不断旋转的漩涡。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暴虐的气息，反而带着一股病态的、忧郁的贵族气质。
若不是他周身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任谁也想不到，他就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道巨擘——血尊。
“万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血尊看着苏寒，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高高在上，悲天悯人。像个神只一样，俯瞰着我们这些在你眼中，如同蝼蚁般的‘种子’。”
苏寒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你的怨气很重。”
“怨？”血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当然怨！我怨这苍天不公！我怨这世道无情！我更怨你！”
他猛地伸手指着苏寒，血红色的双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恨意：“你给了我希望，又让我亲眼看着希望破灭！你给了我‘慈悲’之剑，却让我用它看着我最爱的人死在我的面前！”
“你告诉我，所谓的‘慈悲’，到底有什么用？！！”
他疯狂地咆哮着，整个大殿都在他的声浪中剧烈震动。
苏寒静静地听着他的控诉，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血尊发泄完了，他才缓缓开口。
“我给你的，是剑，是道。”
“但路，是你自己选的。”
“慈悲没有错，错的是，你将慈悲用错了地方。对恶人的仁慈，就是对善人最大的残忍。这个道理，你用整个师门的性命才换来，却依旧没有真正想明白。”
血尊脸上的疯狂渐渐收敛，化作了无尽的冰冷。
“想不明白？”
“不，我想明白了。我想得比谁都明白！”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慈悲’这种虚伪的东西！需要的，是绝对的力量！绝对的掌控！”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
“看啊！看看我这片伟大的血海！”
“轰——！”
大殿的墙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片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血色海洋！
苏寒和阿牛，此刻就仿佛是站在血海中央的一座孤岛之上！
“在这片血海之中，所有的生命，所有的灵魂，都将归于我！他们将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悲伤，他们将化作我身体的一部分，获得永恒的‘宁静’！”
“这，才是我找到的，真正‘拯救’世界的方法！”
血尊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信仰的狂热光芒。
阿牛看着他那副疯魔的样子，只觉得不寒而栗。
苏寒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怜悯。
“走火入魔，无可救药。”
“看来，跟你讲道理是行不通了。”
“也罢。”
苏寒终于伸出手，握住了腰间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剑。
“那就用你最信奉的方式，来跟你谈谈吧。”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了整个血海！
那不是杀伐之音，也不是浩然之声，那声音，仿佛是天地初开时，万物复苏的第一缕律动！
当那柄木剑被苏寒握在手中的刹那，他整个人的气势，轰然一变！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内敛的，是平和的，像个看破红尘的凡人。
那么此刻的他，就是这方天地的……唯一主宰！
他站在那里，仿佛比那骨山更高，比那血海更阔！
血尊看着握住剑的苏寒，瞳孔猛地一缩，心中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惊惧，再次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
但他随即又狞笑了起来。
“终于要动手了吗？很好！就让本座看看，你这万年老鬼，到底还剩下几分当年的神威！”
“血海无量，魔神降世！”
血尊怒吼一声，双手猛地向上一抬！
“轰隆隆！”
整片血海瞬间暴动！
无尽的血液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了一尊身高万丈，手持血色巨斧的恐怖魔神虚影！
那魔神的气息，比之前的万骨魔龙还要恐怖百倍！它的一举一动，都仿佛能引动天地法则，毁灭万物！
“给我……死！”
血尊眼中杀机爆闪，那万丈魔神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血色巨斧，带着开天辟地般的恐怖威势，朝着苏寒和阿牛，当头劈下！
这一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劈成两半！
阿牛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威压之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然而，面对这惊世骇俗的一击，苏寒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木剑。
然后，对着那落下的巨斧，轻轻地，一剑刺出。
这一剑。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
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甚至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它看起来，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平淡，就像是一个初学剑的孩童，随手刺出的一剑。
然而，当这一剑刺出的刹那。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那翻涌的血海，停住了。
那咆哮的怨魂，凝固了。
那尊万丈魔神劈下的毁天灭地的巨斧，也硬生生地停在了苏寒头顶三尺之处，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时间，空间，在这一剑面前，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血尊那狰狞狂热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骇然与……绝望！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随着苏寒那一剑刺出，他面前的“世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不，那不是口子。
那是一扇“门”！
一扇散发着无尽光与热，充满了最原始、最纯粹的创世之力的“天门”！
剑开天门！
这，才是“开天”一剑的真正神髓！
它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开辟”！
在苏寒这一剑之下，他在这片污秽、邪恶的血海世界里，硬生生地，开辟出了一方纯净的、神圣的“天堂”！
“嗡————！”
天门洞开，无尽的光明与生机，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门后倾泻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能量，那是凌驾于一切法则之上的……“道”！
是生命之道，是净化之道，是秩序之道！
“滋……滋滋……”
那尊不可一世的万丈魔神，在这神圣光芒的照耀下，就像是遇到了烈日的冰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瞬间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化作了最精纯的天地元气！
紧接着，是那片一望无际的幽冥血海！
光芒所过之处，粘稠腥臭的血液被净化，变成了清澈甘甜的泉水！
沉沦在血海中无尽岁月的怨魂，被洗去了所有的怨毒与痛苦，脸上露出了安详解脱的笑容，化作了一点点晶莹的光点，消散在了天地之间，重入轮回！
“不……不！这不可能！”
血尊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幽m冥血海之间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强行切断！
这片他经营了万年，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的血海，正在背叛他！正在被净化！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我的血海！我的力量！我的永恒国度！”
他疯狂地咆哮着，试图重新夺回对血海的控制权，但一切都是徒劳。
在苏寒这“开天”一剑面前，他那引以为傲的幽冥血海，就像是一个三岁孩童堆砌的沙堡，在真正的海啸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
整个骨海血狱，已然换了人间！
天空，不再是灰败的血色，而是蔚蓝如洗。
大地，不再是漆黑的焦土，而是长满了青翠的绿草与绚烂的鲜花。
那片翻涌了万年的血海，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清澈见底，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内陆湖！湖水之中，甚至有金色的鲤鱼在欢快地游动。
阳光普照，鸟语花香。
这里哪里还是什么魔域，分明就是一处人间仙境！
只有那座由头骨铸造的宫殿，还孤零零地矗立在原地，与这片生机盎然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噗通。”
血尊双膝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身上的气息，以一种雪崩般的速度，飞快地跌落。
失去了幽冥血海的力量加持，他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魔道巨擘，变回了那个……万年前，失去了所有的可怜人。
他的眼中，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怨毒，只剩下无尽的灰败与茫然。
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败得毫无悬念。
从始至终，对方只出了一剑。
阿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沧海桑田般的巨变，大脑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剑，净化了一片魔域。
一剑，改变了一方天地。
这……这真的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吗？
先生，他到底……是谁？
苏寒收回了木剑，重新插回腰间。
他缓步走到失魂落魄的血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现在，你明白了吗？”
血尊缓缓地抬起头，那双血色的眼眸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他没有回答苏寒的问题，只是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喃喃自语：
“师父……师妹……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光芒，随风消散。
他那被怨念和邪功束缚了万年的灵魂，在亲眼见证了这神迹般的一剑后，终于得到了最后的解脱与醒悟。
在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万年前，天悲谷中，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师父在教他识别草药，师妹在一旁，为他递上擦汗的毛巾。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