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峁城的巫觋仔细给安检查了身体，说道：
“问题不大，虽然身上全是血，不过都是皮外伤。”
竖亥总算放下心来，感谢了巫觋一番后说道：
“不要让他待在这里，让他去南边的聚落，找个草屋。”竖亥吩咐道。
“稻草和兽皮要每天晒，包裹伤口的麻布也要每日清洗更换。”
“要用滚水。”
石峁城的罴就是因为伤口感染，才导致伤重不治，竖亥不懂草药，但是一些后世的护理知识还是知道一些。
“竖亥，我没事。”安扶着墙壁走了出来，满身的血污在竖亥的强烈要求下全部用热水洗净。
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苡中连忙扶住他。
只是安原本便苍白的脸此时更显憔悴。
安红着眼睛，有些哽咽道：“乔没能回来。”
竖亥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这二人一路从难民到人牲，再到成为自己的向导。
没有什么感情能比跨越数千里的同生共死更坚实了。
这也可能是安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不过安很快恢复了过来，交代起竖亥需要的情报：“他们在距离我们骑马半天的地方扎营。”
“使用青铜武器的人很多，最少有一半。”
“每个人都披着兽皮。”
“人数我数不清，但是我按照你教的方法记住了。”
说罢安艰难的蹲了下来，画了一个复杂多边形，并告知了每一条边大致有多少帐篷，每个帐篷大致能住多少人。
其余人在一旁大眼瞪小眼：“这怎么算人数。”
竖亥也蹲下身，将复杂多边形分割成几个长方形和三角形。
“这下会算了吗？”
众人点点头。
早期数学的发展源自于采集狩猎到农耕的转变。
固定的居所诞生了建筑的需求，对粮食稳定生产的需求诞生历法的计算，部落人口增多也需要计算粮食的分配和储存。
如今加减乘除和简单几何图形的面积计算是邦国管理人员的必修课。
当然，数学从具体计算发展到抽象计算还需要三五百年的时间。
公元前1600年的建筑师和观星者才能够使用一元三次方程和进行立体几何的计算。
勾股定理和π也在那个时期的工程计算中被大规模运用。
专业人士们一番比划计算后，纷纷给出了自己的结果。
“最少三千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竖亥则是对着身后的噎鸣和商均说道：“我们现在的胜算至少有五成了。”
商均和噎鸣自然知道竖亥在昆吾氏的事情，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喜色。
苡中和蚁瞥了一眼竖亥，没有吱声，他们的心里如明镜一般。
尽管竖亥面对过昆吾氏的三千人。
但是那其中有一大半是农民和奴隶，还有打酱油的几百生苗。
还是装备武器中几乎没有青铜器，毫无大规模作战经验的三千“原始人”。
更别说竖亥还有三百张强弓。
当时的战场情况，有夏氏一方从武士素质，装备器械上全方位降维打击昆吾氏。
如此才能大获全胜。
而土方部和鬼方部召集的三千人，则是同高阳氏和石峁国冲突数年，参与过多次大规模战争，青铜器占比超过一半以上的狠人。
这次的劣势远比上次更大。
苡中和蚁明白，竖亥不过是在提振士气。
“安，你的情报很重要。”竖亥由衷的对安进行了感谢。
“如果我们还能回有夏氏，我会恳求禹，让你建立自己的家族。”
竖亥画出了一张巨大的饼，人牲提拔为族人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如今还可以让安建立自己的家族。
竖亥并不在乎血统基因什么的，如果真要追究起来，现代智人体内还有一部分尼安德特人的血统。
安听后跪在地上，不停的流着眼泪。
竖亥将安扶上马，送别了大战将起之地。
皇城台内，众人云集，竖亥开始了战前最后的安排。
“他们一定会在夜里出击，而且是下半夜。”
“这些天，我们无论白天黑夜都要披甲。”
“加紧制作投矛和石索。”
“不用石索了，直接用石头砸。”
竖亥之所以推测敌人会在夜里袭击，是因为石峁城的北方一片平坦，根本藏不下数千人。
能藏下数千人的山丘距此有半天里程。
一旦敌人白天出现在视野里，很快便会被发现。
“只要对面的首领不是白痴，一定会选择太阳落山后前行，在黎明时分进攻。”
“现在我们的胜算有了七成。”
商均和噎鸣点头如捣麦，信心愈盛。
“蚁，这几天你都要带人睡在墓地的棺材里。”
石峁城的一位族长拍了拍地面：
“那岂不是会惊扰到我们的祖先！”
姜女立刻反驳：“那是我们的祖先在帮我们作战！”
族长见姜女发怒，连忙称是。
“武士们全部睡在皇城台。”
“后方的一千多人准备好了吗？”
负责后方的商均和噎鸣道：“今晚我们赶过去准备。”
“好，加紧准备。”
无需动员，所有的石峁城族人早就做好了抛头颅的准备。
这是他们的家园。
散会的第二天正午，
竖亥正在皇城台殿内的兽皮上辗转反侧。
硌人的札甲令他难以入眠，随时待命的紧张感也让他难有困意。
后方的噎鸣和商均等人如今也是白天睡觉，夜晚活动，调整着自己的作息。
竖亥实在难以入眠，只好爬起来。
四周的武士们鼾声此起彼伏。
他们从白雾中侥幸逃生，又从尸山血海中逃回家园。
为死去的族人们报仇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念想。
竖亥进入暗门，两个熊皮武士靠在罴等死的房间外休息。
姜女也没有睡，在和睡着的罴说着话。
罴能撑到现在也是竖亥想不到的。
“姜女，你还好吗？”竖亥走到姜女身边问道。
“我又不用作战，怎么会不好。”姜女的手指不停的揉搓着，随后她喊起了门外的两个熊皮武士。
姜女自怀中掏出那把青铜小刀，递给竖亥。
“这是罴的小刀，现在给你。”
两个熊皮武士露出惊讶的神情。
“我知道你们中原华夏族不认可我们的身份。”
“但是，我还是要以帝鸿氏首领的身份。”
“任命你为我帝鸿氏的御龙！”
竖亥怔怔的望着姜女手中的青铜小刀，粗糙，简陋，却又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
竖亥抱起姜女说道：“这是我的使命，我很荣幸接受你的任命，姜女。”
姜女缓缓流出眼泪，搂着竖亥的脖子说道：“要不要举行祭祀，我有点害怕。”
“举行祭祀我更害怕，谁让你们拿年轻女孩当祭品的。”竖亥心里想着，嘴上却打算安慰姜女不要害怕，祭祀只会浪费时间。
只是话还未出口，竖亥的目光被屋内的一翁清水吸引。
翁内盛满的清水正在有节奏的晃动，远处似乎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凄厉的号角声自远处响起，这是竖亥留在外面的探子，发现敌情首先点燃烽火，随后吹响号角。
“烽火燃起，敌袭！”外面的喊声传来。
“糟了，我算漏了！”竖亥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