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睡着,不能睡着。”
“恢复以后就要马上起来生火。”
竖亥忍着眼睛上和手上的疼痛,不停做着暗示,好让自己不会陷入昏睡中。
远处林中狼嚎的声音若隐若现。
“难怪先前狼群没有袭击自己,原来这里是人熊的领地。”
人熊厚实的皮毛和脂肪层留存了大量的热量,竖亥因寒冷而僵硬的身躯很快温暖起来,意识也清明不少。
“刚才姬藜好像就是朝那个方向跑了。”
“他碰到狼了吗?”
“唉,要是没有他那一箭,我也没法打败这头熊。”
“一路走好,我实在是没办法去救你。”
竖亥对伊祁耳和姬藜是抱有愧疚之意的。
“还没上高原,就死了十五人......”
“回去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呢?”
温暖会带来倦意,透支过度的竖亥刚刚清醒一些,眼皮便始打架。
“好舒服啊,要不睡一会,反正一时半会热量也散不完......”
疲倦感再也遏制不住的涌来,竖亥挣扎着缓缓睡去。
......
安乌鲁克正跪在地上。
他缓缓解下脸上用来防止雪盲症的麻布,望着被掩埋在雪下的苏美尔聚落。
前往狄道城的半路,安乌鲁克遇到了四处逃窜的荤粥部游牧民,才知道家里爆发了瘟疫。
不祥的预感驱使他取消了交易行动,带着武士们迅速冒着风雪赶回聚落。
可迎接他的只有被大雪覆盖的残破家园。
亚述乔什呆愣在废墟之上,望着从雪里扒出来的家人的遗骸,欲哭无泪。
其余的苏美尔武士或泪流不止或仰天长啸,没什么比失去全部的希望更加可怕。
“这里还有不少荤粥人的尸体。”
“是他们干的,这帮野种。”
仇恨的气氛正在弥漫,可荤粥部早已人去帐空,情况比苏美尔聚落好不了多少。
“走,去后面看看。”
安乌鲁克将仇恨埋压抑住,带着人马朝竖亥等人的关押处赶去。
商均一行人已经在山洞中避雪三四日。
这里曾经关押着竖亥三人。
自中原而来的众人从未经历过如此狂风暴雪,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他们大部分是武士,身强体壮,肉食充足,又有姜女准备的兽皮,不至于病倒。
“你们谁还有羊油,我的手背裂了好几道口子了。”
蚁讨好般的问向众人,现在的他早就不嫌弃羊尾油的腥膻和油腻,只想给自己全身涂一遍。
“这是冻疮,你还是涂点草药吧。”
来自陶唐氏的武士经历过冬季,略懂一些治疗冻疮的方法,他从怀里掏出一些草药递给蚁。
“放嘴里嚼,嚼烂了糊手上。”
蚁千恩万谢的接过草药,大口咀嚼起来。
“呕,什么味道!”蚁黝黑的脸上五官皱作一团。
众人哄笑起来。
“好在有蚁,这疠疫当真骇人,这么大一个荤粥部,没见着几个活人。”
商均心有余悸的说道。
他们早就抵达了荤粥部的外围,只是看着不断逃窜出来的荤粥部游牧民,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血腥暴风雪前夜的冲天火光,才让他们开始行动。
竖亥三人逃走的一天后,商均一行探查到此处,只是那时暴风雪已经逼近,他们只得就地扎营休憩。
在见到现场的一片狼藉后,他们都明白竖亥已经成功逃脱。
苡中把玩着半截弩机,这是他发现后偷偷藏起来的。
见识过竖亥制作的佩诺布斯科特弓的苡中,预感到这是只有竖亥能制作出来的东西。
“竖亥,你到底还有多少新奇的玩意。”
“不过我怎么就搞不懂这到底是干嘛的,像是个弓,但又很奇怪。”
苡中也想让商均和噎鸣来一起观摩,只是忍住了。
“让竖亥自己决断吧。”
“万一又是个大杀器,可不能暴露太多。”
“有人!”苡中听到兽皮靴踩在地面的声音,立刻小声呼唤周边的武士。
“准备武器冲出去。”苡中的指挥沉着冷静。
有崇氏的武士训练有素,听到指挥即刻摆好阵型,冲将出去。
若是敌人将他们围堵在洞内,便是三头六臂也难逃出生天。
住在外围屋内的武士听到兵器交错的声音,也开始窸窸窣窣的披甲持矛。
亚述乔什用长矛拨开厚厚的积雪,露出荤粥部首领冻得青紫的尸体。
“他死了。”
安乌鲁克没朝尸体看去,只是吩咐亚述乔什不要触碰尸体,
因为他见到了故人。
“安,好久不见。”
苡中丝毫不惧,悠闲的和安乌鲁克打着招呼。
“叫我安乌鲁克。”
“咳-呸-”
苡中一口浓痰吐到雪中,不屑的说道:“你本为战俘,被我有崇氏买来做了人牲,我们未曾虐待于你。”
“还有竖亥,他将你救下,许你族人的身份,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你就算想回家,和他直接说便是,想必从昆仑海归来后,他也会成全你。”
安乌鲁克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悲愤之意愈发难平。
虽说自己没有杀竖亥,还给他找了个老婆。
但上天突然降灾于苏美尔人,这瘟疫恐怕就是自己等人在半路染回来的。
这就是欺骗和背叛的惩罚吗?
“我们的孩子没了,家园也没了,这就是报应,是天神安给我的报应。”
“不不不,不是我,都是他们害的!都是竖亥!”
安乌鲁克缓缓抽出刀来,家园已毁,未来不存,他已经失去所有存活下去的意志。
身后的苏美尔人见状,也拔出武器,氛围一时剑拔弩张。
“等等,不要急着动手!”商均奋力从有崇氏武士身后挤过来。
顺手按住了躁动不已的噎鸣和蚁。
“那个安什么乌鲁克,你既然没有杀竖亥,我们也没有杀害你的族人。”
“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冲突。”
“你们去放你们的羊,我们继续去找昆仑海,大家各走各的道,岂不美哉?”
商均盘算过,己方八十多人,对方四五十人,都是装备精良的精锐武士,打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
“我不应该恨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苏美尔的振兴。”
“我应该恨他们,是他们带来了灾祸。”
“没关系,很快安和恩利尔就会降祸华夏。”
“就像泥板上记录的那样,海峡间涌出无穷的咸水,吞噬先祖的家园。”
“从此故土深埋黑水之下。”
“只是可惜,我看不到华夏的覆灭。”
安乌鲁克知道不应该和对方起冲突,只是他的逃避和虚伪,迅速在心里将自己的责任撇干净。
但家园毁灭的恨意需要有人承担,可荤粥部已经分崩离析。
因此承担仇恨的对象只可以是华夏,只可以是竖亥,也可以是对面的人。
反正不能是自己。
对面的商均看着苏美尔人眼中无穷的仇恨,明白了一切。
只有死亡才能安抚他们。
商均放下阻拦噎鸣和蚁的双手,也取出武器来。
苡中赞许的看着商均,心里感叹道:
“真不愧是舜的儿子,来之前还只是个孩子,现在已经机敏又果敢。”
“成长速度快的可怕。”
商均轻蔑的盯着安乌鲁克等人,淡淡的说道:
“既然对面要战,那就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