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你忽略了阴阳的平衡啊,人不可能全都是善人。如果所有人都变成善人了,那恶人就失去意义了。所有人都善良了。要怎么去衡量善恶呢?
独孤伽罗的问题如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理想的幕布,直指世间最根本的阴阳法则。她的质疑不仅犀利,更蕴含着对宇宙平衡规律的深刻洞察。
顾十七站在晨曦微光中,面容被曙光与阴影分割,显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深深吸气,仿佛在汲取天地间的智慧来回应这个触及本质的问题。
“姑娘此言,真正问到了宇宙的核心奥秘。”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敬意,“阴阳平衡,善恶相生,这确实是世间的基本法则。若天下皆阳,阳亦不复为阳;若举世皆善,善亦失其意义。”
独孤伽罗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地认同,一时竟不知如何接续。
顾十七缓步走向寺院的鼓楼,手指轻抚鼓面:“但姑娘可知道,佛教所说的‘究竟解脱’,不是要消灭黑暗来成就光明,而是要超越光明与黑暗的对立?”
晨曦中,他的话语如钟声般清澈:“佛教终极的理想,不是让所有人都变成‘善人’,而是让所有人都觉悟到自性本净,超越善恶二元对立的局限。”
独孤伽罗追问:“超越对立?什么意思?”
“就像大海与波浪。”顾十七比喻道,“波浪有起有伏,有高有低,看似对立,实则都是大海的显现。佛教追求的,不是让所有波浪都变成一种形态,而是让它们认识到自己本质都是海水。”
他继续解释:“所以不是要消灭恶人,而是要转化恶的认知;不是要强制所有人都行善,而是要每个人觉悟自性本具的清净。”
远处,晨钟响起,震彻云霄。
顾十七的目光变得深远:“而且,姑娘担心所有人都善良后无法衡量善恶,这种担忧本身就建立在二元对立的认知上。当你真正觉悟时,善恶不是被消灭了,而是被超越了——就像成年人不再用儿童的黑白分明来看世界。”
曙光完全跃出地平线,将整个寺院染成金色。
顾十七最后道:“佛教不是要破坏阴阳平衡,而是要帮助我们认识到阴阳之上的那个不二实相。这不是否定现实世界的相对性,而是在承认相对性的同时,体认绝对性的存在。”
独孤伽罗望着沐浴在曙光中的寺院,忽然明白了:佛教的终极关怀不是要在二元对立的层面消灭什么或成就什么,而是要引导众生超越所有对立,体认那个本来清净的自性。
这或许就是佛教最深邃的智慧——它不是简单地提倡行善避恶,而是指引一条超越善恶对立的觉悟之路。在这条路上,善恶不是被消灭,而是被理解;不是被否定,而是被超越。
你解释解释什么叫本来清净的自性,你们佛教完全就是建立在二元对立之上。提出来的宗教,现在又说不提了。你不提善恶,你还行什么善?
不要强词夺理,不要诡辩。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如果所有人都行善了。那么善的标准如何衡量?
你想让所有人都去做善举。你这是在消除善恶的道德边界。
独孤伽罗的问题如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伦理哲学的核心。她的质疑不仅尖锐,更触及了道德哲学的根本难题——善的标准从何而来?若天下皆善,善是否还有意义?
顾十七没有立即回答。他缓步走向寺院的法堂,那里悬挂着一幅古老的“十善业道”图谱,上面细致描绘着佛教对善行的界定。
“姑娘此问,问到了道德哲学的根源。”他的声音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但请容我先指出一个前提:佛教并不认为‘天下皆善’会导致善恶标准的消失,正如‘天下皆健康’不会导致健康标准的消失。”
独孤伽罗挑眉:“这比喻不伦不类!”
“请听我细细道来。”顾十七指向图谱,“佛教对‘善’有明确的定义:能引生安乐果报的身口意行为,即为善;能引生痛苦果报的,即为恶。这个标准不因行善人数的多寡而改变。”
他进一步解释:“就像健康的标准——身体机能正常运转,不会因为所有人都健康而失去意义。善的标准也是如此:能够利益自他的行为就是善,这个标准是客观的,不依主观认知而改变。”
晨曦透过窗棂,在图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独孤伽罗追问:“但如果所有人都行善,善恶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不在于对比,而在于本质。”顾十七目光深远,“就像所有人都呼吸,呼吸仍然重要;所有人都吃饭,吃饭仍然必要。善的价值不在于与恶的对比,而在于它本身能带来安乐和福祉。”
他举例道:“况且,佛教所说的‘究竟解脱’,不是简单地‘行善’,而是超越善恶对立的觉悟。但在这之前,善恶的区分和善的标准始终是必要的修行指南。”
远处传来早课的诵经声,僧众正在诵读《十善业道经》。
顾十七最后道:“所以姑娘不必担心:即使有一天所有人都行善,善的标准依然清晰——那就是能否真正利益自他。这个标准如明灯,不会因为黑暗消失而失去它的光辉。”
阳光完全洒入法堂,将那幅“十善业道”图谱照得明亮清晰。独孤伽罗望着图谱上细致的开示,忽然明白了:善的标准不是建立在与恶的对比上,而是建立在能否真实利益众生的本质上。这个标准,不会因为恶的消失而失去意义。
照你这么说,利益众生就是善。那如果所有人都去利益众生了,你又该如何衡量罗汉,菩萨和佛的界限?
总得有个标准吧。无规矩不成方圆。
独孤伽罗的问题如精密的探针,深入到了佛教修行体系的核心理念。她的质疑不仅犀利,更展现了对修行次第的深刻思考。
顾十七站在晨曦中的法堂前,面容被金光镀上一层庄严。他合掌微躬,仿佛在向千古以来的修行者致敬,然后才缓缓开口。
“姑娘此问,妙极。”他的声音清越如钟鸣,“佛教确实有清晰的标准来区分修行境界,这不是等级高下之分,而是觉悟程度之别。”
独孤伽罗目光如炬:“愿闻其详。”
顾十七引领她看向法堂内的三尊圣像——罗汉、菩萨、佛陀,在晨光中各显慈悲威仪。
“先说罗汉。”顾十七指向第一尊像,“罗汉是‘自觉’者,如同大学毕业生,已经完成个人修学,解脱生死。他们的标准是断尽见思烦恼,证得涅盘,但尚未发起度化众生的大愿。”
晨风吹动经幡,仿佛在为他的话语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