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只是喉咙里发出了这么一声警告,那双幽绿色的兽瞳依旧锁定在三痣长老身上,但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旁边的赤云笼罩。
赤云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洪荒凶兽的目光钉住了,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这时。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赤云的脸上。
三痣长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一巴掌直接将赤云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蠢货!”
三痣长老气得浑身发抖,他脸上那三颗死蛆般的肉痣因为激动而剧烈地抽搐着,像是要从他脸上蹦下来,
“你是瞎了还是蠢到家了?!外面有东西要我们死,里面有怪物能让我们活!你现在要做的,是去把那个能让我们活的给宰了?!”
他指着赤云的鼻子,声音嘶哑地怒吼:“老祖宗的规矩?还跟我提规矩?我们虎族要是今天都死在这儿,就是因为你这种脑子里塞满肌肉和嫉妒的蠢货!”
这一巴掌,这一通骂,把所有人都骂懵了。
尤其是赤云。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想不通,她是为了虎族的荣耀,为了祖宗的规矩,她有什么错?
可当她抬起头,看到的是周围族人躲闪、畏惧,甚至带着一丝鄙夷的目光。
最后,她的视线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站在阴影里,连姿势都没换一下的女人身上。
乐清还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赤云明白了。
不是她错了。
是这个世界错了。
是这个女人,用她不知道的什么妖术,迷惑了银虎,迷惑了长老,甚至迷惑了一头史书里才有的怪物!
屈辱,愤怒,嫉妒……
所有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滚,最后,全都化为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怨毒。
山洞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所有人的惊愕、愤怒、恐惧都封存在里面。
三痣长老粗重地喘着气,打人的那只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因为后怕,而是纯粹被气的。
他脸上那三颗肉痣的抽搐频率渐渐慢了下来,像是三条终于折腾累了的蛆,蔫蔫地趴了回去。
他没再看赤云,那个蠢货已经不值得他浪费任何一点唾沫。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艰难地落在了乐清身上。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就像一缕抓不住的影子。
他本是来兴师问罪,是来执行族规,将这个“来历不明”的雌性带回去的。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立场可笑得像个笑话。
外面是能让整个虎族覆灭的未知危险,而山洞里,这个女人和她身边那头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巨兽,却成了唯一的生机。
活下去,还是守着那可笑的规矩去死?
三痣长老活了这么多年,答案再清晰不过了。
他张了张嘴,嘶哑的嗓子挤出几个字,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近乎请求的意味:“乐清跟我们回部落,银虎他的意思是这样的,而且,他需要你。”
他试图用银虎来当最后的筹码,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打动这个女人的东西了。
然而,乐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仿佛那一声“银虎”在她心里激不起半点波澜。
她动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缓缓地,朝着山洞更深处的阴影里招了招手。
两个小小的身影从一块岩石后探出头来,怯生生地看着外面这群高大的陌生人。
是她的那一对儿女。
“过来。”乐清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两个孩子立刻迈开小短腿,一溜烟地跑到乐身前,一左一右,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仰着小脸,用和她如出一辙的平静眼神看着外面。
乐清牵着两个孩子,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扫过三痣长老那张又青又白的脸,扫过赤云那只已经高高肿起,写满怨毒的脸颊,最后扫过那些手足无措的虎族战士。
她的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也没有弱者的祈求,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平静。
“这里,”她用下巴朝自己身后的山洞深处点了点,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石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是我的家。”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牵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那决绝的背影,像是在说:你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就在虎族众人还没从这句简单的话里回过神来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骨骼舒展的脆响。
那头一直如山峦般盘踞的剑齿虎,动了。
它只是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那庞大的身躯便遮蔽了洞口透进来的大半光线,阴影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它那身油亮的皮毛下,山丘般的肌肉块块隆起,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巨大的爪垫落在石地上,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感。
它没有再看三痣长老,也没有理会那个不自量力的赤云。
它只是迈着悠闲却充满压迫感的步伐,跟在乐清母子三人身后,一同走进了那片更深、更浓的黑暗里。
在它巨大的身形彻底消失于黑暗之前,那双幽绿色的兽瞳,最后一次从洞口扫过。
那一眼,没有杀意,没有警告。
只有一种看待路边石块般的、纯粹的漠然。
仿佛在它眼里,整个虎族,都不值得它多浪费一丝情绪。
洞口,只剩下呆若木鸡的虎族众人,和外面越来越近的,令人不安的未知气息。
黑暗并未持续太久,一种混杂着血腥与野兽骚臭的气息,正乘着山风,越来越清晰地灌入鼻腔。
几个虎族战士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是狼族……”一个年轻战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狼族的气味!他们追过来了!我们完蛋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队伍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