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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被称为“铁砧会议”的紧急动员结束时,维季姆的天空正飘着细碎的、肮脏的雪花。雪花落在烧焦的废墟上,很快就融化成黑色的水渍。

陈博文博士第一个冲出会议室,他手里攥着一张被他自己画满了草图的餐巾纸,仿佛那是一份关乎人类存亡的设计蓝图。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混杂着科学家的绝望和被逼上梁山的疯狂。

“绞肉机……绞肉机……”他喃喃自语,脚步踉跄地冲进了一片被炸毁的坦克坟场。

这里是王大彪“胜利”的杰作。十几辆“龙腾二代”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堆叠在一起,有的炮塔被掀飞,有的履带断裂,像一堆被顽童玩坏的玩具。陈博文看着这些残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些都是他的“孩子”,现在,他要亲手将它们肢解,然后做成一口……棺材。

“把所有还能用的炮塔都给我拆下来!”他对着身后跟来的几个技术兵吼道,声音嘶哑,“还有发动机!变速箱!完好的履带板!所有能用的零件,一个都不许放过!”

技术兵们面面相觑,然后默默地拿起了扳手和撬棍。

陈博文的计划,听起来很简单,执行起来却是一场噩梦。他要在维季姆东侧,沿着那条破烂的铁路,构建一个纵深三十公里的防御地带。这不是挖战壕,而是要将那些拆下来的坦克炮塔,半埋入冻土,伪装成一个个独立的、坚固的火力堡垒。再用那些报废的坦克发动机,带动简易的发电机,为这些火力点提供电力,甚至为探照灯供能。

理论上,这能形成交叉火力网,让任何试图沿铁路推进的敌人,都陷入无休止的侧翼打击中。

但现实是,每一颗螺丝都在跟他作对。

“博士!三号炮塔的旋转机构卡死了!被炮弹碎片崩坏了!”

“报告!这台发动机的缸体有裂纹,最多再运转二十个小时就会彻底报废!”

“陈博士……我们没有足够长的电缆,就算熔了全城的铜,也不够铺设到三十公里外!”

陈博文像一头困兽,在废墟里来回踱步。他用粉笔在地上画着复杂的函数曲线,计算着每一座炮塔的最佳射击角度,但下一秒,报告就会传来,他选定的那个位置,冻土层下面全是坚硬的岩石,根本挖不动。

科学,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笑话。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用眼睛去观察,用步子去丈量,然后把那些珍贵的炮塔,像种土豆一样,随意地“种”在那些能挖得动的土坑里。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搞工程,是在搞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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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陈博文这边的“精准”折磨不同,王大彪的工地,则是一场充满了力量与汗水的、野蛮的狂欢。

他把自己的第一装甲师,连同所有的战俘,混编成了一支史无前例的“劳改施工第一总队”。他自己就是总队长,而他的指挥部,就设在一辆报废坦克的车顶上。

“都给俺把劲儿用在脚底板上!谁他娘的敢偷懒,俺就把他砌进墙里当砖头!”王大彪赤着膀子,挥舞着一柄工兵铲,唾沫星子喷出几米远,“挖!给俺使劲挖!大帅说了,要把这维季姆从里到外翻个面!让那狗屁元帅来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着!”

数万人在他的咆哮声中,像蚂蚁一样在维季姆的废墟上涌动。

他们没有挖掘机,王大彪就让人把坦克发动机拆下来,焊上钢缆和铁爪,做成最简陋的卷扬机,硬生生把倒塌的建筑废料拖走。

他们没有炸药,王大彪就让人把缴获的手榴弹捆在一起,塞进建筑的承重墙里,用“集束手榴弹”搞定向爆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整座城市都在颤抖,仿佛在经历一场永不停歇的地震。

翠花带着后勤的娘子军,支起了上百口大锅。锅里煮着糊糊,是用面粉、土豆、缴获的罐头,甚至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根树皮混合而成的大杂烩。味道不怎么样,但热气腾腾。每一个干活的士兵和战俘,都能分到一大碗。

王大彪的战争哲学,在这里变成了建设哲学。简单,粗暴,但有效。

他不是在挖战壕,他是在挖“城”。他命令部队沿着主要的街道,向下深挖,然后用爆破拆下来的水泥板和钢梁进行覆盖,形成巨大的、可以通车的地下主干道。再从主干道向两侧的建筑地下室延伸,挖出无数条毛细血管一样的通道。

几天下来,维季姆的地面上变化不大,但它的地下,已经被掏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结构混乱但四通八达的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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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突在第三天爆发了。

陈博文需要将一个重达七吨的“龙腾二代”炮塔,安放到一个位于山坡上的、位置绝佳的火力点。但那个地方,他简陋的卷扬机根本上不去。他手下的技术兵想尽了办法,甚至试图用滚木,都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他只能黑着脸,去找那个他最不想打交道的“莽夫”。

王大彪听完陈博文的请求,咧开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多大点事儿!陈博士,瞧好吧您内!”

他没用任何机械。他吹响了集合哨,从他的“劳改总队”里,高声喊道:“三百个喘气儿的!带上撬棍和绳子!跟俺走!”

三百名精壮的士兵,在王大彪的带领下,来到了那个山坡前。

陈博文眼睁睁地看着王大彪指挥士兵们,用最野蛮的方式,将几十根粗大的钢钎打入冻土和岩石的缝隙,然后系上绳子。炮塔被上百根绳索像蛛网一样缠住。

“都给俺听好了!”王大彪站在炮塔上,像个准备祭祀的萨满,“俺喊一二,你们就拉!喊三,就给俺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谁他娘的敢松手,俺回头就把他吊在这炮管上!”

“一——二——”

“嘿——呦——”

“三——!”

“吼——!”

三百人同时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们身上的肌肉坟起,脸憋得通红,脚下的冻土被踩得咯吱作响。那重达七吨的炮塔,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竟然被硬生生地、一寸一寸地,拖上了山坡。

“哐当”一声巨响,炮塔落入了预设的基座里,分毫不差。

陈博文站在原地,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脑子里那些关于“力矩”“摩擦系数”“结构应力”的计算公式,在眼前这幅充满了原始力量的画面前,被撕得粉碎。

这不科学。

这简直是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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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李墨涵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山坡上。他背着手,看着眼前这片热火朝天又混乱不堪的巨大工地,脸上露出了痴迷的、沉醉的表情。

他走到目瞪口呆的陈博文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博士,你还在为器物之‘形’所困啊。”

李墨涵指向远处那些被半埋的、错落分布的炮塔,“你看,那是什么?那不是什么交叉火力网。那是大帅布下的‘七星锁魂’之阵!以煞气最重的兵器为阵眼,锁死东方来犯之敌的生路!”

他又指向下方那被挖得千疮百孔的城市,和那些若隐若现的地下通道入口。

“你再看那是什么?那不是什么地下工事。那是‘地龙翻身,潜龙在渊’之局!我们将自己化为地脉,引敌深入,待其气数已尽,地龙便会翻身,将其一口吞噬!”

他最后看向那个刚刚被安放好的炮塔,和周围那些气喘吁吁、满身泥土但眼神狂热的士兵,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

“破而后立,向死而生!大帅不是在修筑防线,他是在……炼化!他将维季姆这座死城,连同我们数万将士的血气与意志,一同炼化成了一座活的、会呼吸、会吞噬的……绝世凶阵!”

李墨涵转身,对着远处那个小小的、正在凝视着这一切的林好的身影,深深一躬。

“大帅,已得天人之道!”

林好站在高处,冷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看着那座被自己一句话变成的、不伦不类的巨大工地。看着那些半埋在土里,像一个个丑陋墓碑的炮塔。看着那些在地下延伸,如同通往地狱的黑暗洞口。

他的胃又开始抽搐了。

他内心的小人,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这哪是绞肉机……”

他轻声地、只有自己能听见地呢喃了一句。

“这他妈的……是在给自己修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