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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部里狂热的空气,被冷雨带来的情报瞬间抽干,凝固成冰。

近两百辆坦克。

无差别碾压。

从东到西。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砸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刚才还在为“地府”的战果欢呼的军官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血色一点点褪去,变成了和窗外雪地一样的惨白。

这不是战争,这是天灾。是人为制造的,无法抗衡的钢铁雪崩。

“他……他怎么敢?”一名参谋喃喃自语,声音抖得像筛糠,“他不要第一师的弟兄了吗?那可是近万名士兵!”

“对一个元帅来说,士兵是数字。而胜利,是唯一的尊严。”李墨涵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沙盘的冷光,他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多了一丝干涩。

林好一言不发。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里混杂着恐惧、绝望,以及最后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期望。他们希望他能像过去一样,从一个没人能看懂的角度,掏出一个匪夷所思的锦囊妙计。

可林好知道,他的口袋里,空空如也。

绞肉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精巧的机械都会被碾成齑粉。

他挖的不是棺材,是碗。而现在,对方要用一座山,把这只碗砸碎。

“大帅!”步话机里传来王大彪粗重的喘息声,背景是嘈杂的爆炸和金属扭曲声,“外头咋回事?俺听着动静不对!是不是又有铁王八送上门了?正好!俺的‘地府’还没吃饱呢!”

林好没有回答。他走到沙盘前,看着那两个巨大的、代表着敌军第二、第三坦克师的红色箭头,像两把烧红的烙铁,正朝着维季姆这块血肉模糊的嫩肉上烫过来。

地平线开始颤抖。

起初是轻微的,像远方传来的心跳。很快,那心跳变成了鼓点,沉重而密集,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和心脏。指挥部桌上的水杯,开始嗡嗡作响,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来了。

不需要望远镜,肉眼就能看到。天与地的交界线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浪潮,卷着漫天冰雪,以无可匹敌的气势,拍了过来。

那是由近两百辆m4谢尔曼组成的,真正的钢铁洪流。

“七号‘镇魂钉’,开火!”钟楼里,陈博文博士的吼声已经沙哑。

废墟中,一座t-34炮塔猛地开火,炮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了一辆冲在最前面的谢尔曼坦克。

然而,那辆坦克只是顿了一下,便被紧随其后的同伴推着,继续向前。更多的坦克越过它,像一群无视死伤的工蚁,坚定地执行着唯一的指令——前进。

“轰!”

七号“镇魂钉”再次开火。但这次,它的炮弹还没出膛,三发来自敌军坦克的炮弹就同时落在了它的周围。剧烈的爆炸将那座半埋的炮塔连同周围的废墟一同掀上了天,像一个被丢弃的玩具。

陈博文透过望远镜,眼睁睁看着他精心布置的交叉火力点,一个接一个地被拔除。不是被精准摧毁,而是被蛮不讲理的、压倒性的炮火覆盖。

他的科学,他的几何学,他的弹道计算,在这片火海面前,像一个苍白的笑话。

“报告!东区三号、五号地道塌方!”

“报告!敌军已突入中央大街!我们的街垒……被直接撞碎了!”

“坦克!坦克碾过来了!啊——”

步话机里,求救和惨叫交织成一片。

王大彪的“地府”也崩溃了。那些用木头和铁板胡乱支撑的隧道,根本承受不住几十吨重的坦克在头顶反复碾压。大面积的塌方,将数百名还在与第一师残部厮杀的黑北军士兵,活生生埋在了地下。

“大帅!顶不住了!这帮狗日的疯了!”王大彪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惶,“他们不进洞!他们……他们在填坑!他们在用自己人的尸体和坦克的残骸填坑!”

林好看着沙盘。代表己方的蓝色光点,正在被那片势不可挡的红色,大片大片地吞噬、熄灭。

完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子里。

他输了。输给了绝对的工业实力,输给了对方不计成本的疯狂。

就在这时,一股灼热的气浪透过被震碎的窗户涌了进来,带着浓烈的焦臭和某种……水汽的味道。

林好下意识地看向地面。指挥部地板的缝隙里,正丝丝地冒着白汽。脚下的木板,滚烫。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

维季姆。西伯利亚。永冻土!

这里的地表之下,是沉睡了千万年的冰层。所有的建筑,都建立在这坚实的冰层之上。

但现在,这座城市已经燃烧了太久。坦克爆炸的烈焰,燃烧瓶的火海,被炸毁的锅炉喷出的蒸汽……巨大的热量,正持续不断地灌入地底。

冰,在融化。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在林好濒临崩溃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既然挡不住,那就别挡了。

既然要毁灭,那就一起毁灭吧。

“李墨涵!”林好猛地转身,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属下在!”李墨涵一惊,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你之前说,此乃‘炼狱化城’之策,对吗?”

“是……是大帅的妙计。”

“好!那现在,就差最后一把火了!”林好抓起步话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通过电流传遍了维季姆每一个还在喘息的角落:

“所有单位听令!所有单位听令!”

“放弃所有防守!放弃所有阵地!”

“把你们手上所有的东西——火油、煤炭、炸药、子弹,甚至是你们的棉衣!能烧的,都给老子扔进火里!扔进地道里!”

“我不要你们杀敌!我要你们……烧了这座城!把地给老子烧穿!”

命令下达,整个战场出现了诡异的一秒钟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地下的王大彪愣住了,手里的工兵铲差点掉在地上。

钟楼上的陈博文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连远处的朱可夫斯基,也从监听中听到了这道匪夷所思的命令,眉头紧紧皱起。

这是什么战术?自焚吗?

“大帅……此举……”李墨涵张了张嘴,他那颗最擅长解读的大脑,第一次出现了宕机。

“此乃……凤凰涅盘,向死而生!”林好一把抢过他的话头,对着步话机狂吼,“敌人是铁锤,维季姆是铁砧!我们就是那块烧红的铁!不把自己烧得通红,怎么能锻打成钢!执行命令!”

“妙啊……”李墨涵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比窗外火光更炽热的光芒,他对着自己的话筒,用一种近乎传教的狂热声调重复道:“弟兄们!大帅有令!此乃‘熔城炼魂’之法!以天地为炉,以我等血肉为薪!点燃地火,引天雷降世!今日,我等将与大帅一同,见证神迹!”

狂热,是最好的燃料。

被逼入绝境的黑北军士兵们,在听到李墨涵那神神叨叨的“翻译”后,彻底疯了。

他们不再射击,不再躲藏。他们抱着一桶桶黑乎乎的火油,冲出掩体,泼向正在燃烧的坦克残骸。他们将成箱的手榴弹和子弹,直接扔进熊熊燃烧的房屋。他们甚至点燃了自己的营帐,将最后一袋煤炭,也投入了塌陷的地道深处。

整个维季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被主动添柴加火的疯人院。

热。

无法形容的热。

空气被烤得扭曲,吸进肺里,像在吞刀子。

大地,开始呻吟。

最先出现异变的是中央大街。一辆正在开火的谢尔曼坦克,车体猛地一沉,半个车身陷进了脚下如同烂泥塘一样的地面。柏油路面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冒着泡,将它的履带死死黏住。

紧接着,是连锁反应。

“轰隆——”

一栋五层高的公寓楼,地基在高温和融化的冻土中失去支撑,发出一声巨响,缓缓地、如同一个疲惫的巨人,向侧面倒塌下去,将三辆来不及躲闪的坦克压成了铁饼。

地下的王大彪,感觉自己像是在一艘风暴中的破船上。脚下的土地在液化,在流动。一个巨大的隧道猛然坍塌,浑浊的、滚烫的泥浆喷涌而出,瞬间吞没了几十个正在厮杀的士兵,不分敌我。

“跑!快跑!往高处跑!”王大彪拉起一个吓傻了的兵,连滚带爬地冲向一个通往地面的斜坡。

维季姆,这座被双方用钢铁和鲜血反复蹂躏的城市,它的根基——永恒的冻土,终于被这股不科学的、土匪式的疯狂彻底融化了。

城市,在下沉。

朱可夫斯基的钢铁洪流,陷入了一片人为制造的、滚烫的、深不见底的泥潭沼泽。

林好站在指挥部里,脚下的建筑正在倾斜。他扶着窗框,才能勉强站稳。

他看着窗外那地狱般的景象。钢铁巨兽在泥浆中挣扎,喷吐着无力的炮火,然后被融化的建筑和塌陷的大地一口口吞噬。

他的士兵,他的敌人,都在这场末日般的熔城狂欢中,化为焦炭,沉入地底。

他赢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亲手点燃了这座地狱,然后把所有人都推了进去。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喃喃自语:

“这不科学……这,是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