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层仿佛粘稠水银般、隔绝一切神识的空间屏障,两道身影踉跄落地。
预想中的狂风呼啸、能量风暴并未出现,迎接他们的是一种死寂的荒凉。
眼前景象,饶是楚凡心志坚韧,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混沌压抑的微光。目之所及,是望不到边际的、由巨大灰黑色岩石构成的嶙峋山脉,层层叠叠,如同腐朽的骸骨。
脚下是一条蜿蜒向前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巨大石山之间一条相对平坦的缝隙,同样铺满了棱角分明的碎石,踩上去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杂着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腐朽气息。最触目惊心的是地面上散落的一地的神兵利器!
巨大的战斧从中折断,斧刃深深嵌入岩石;布满裂纹的长枪斜插在地,枪杆上依稀可见干涸的暗色污渍;造型狰狞的魔刀只剩下半截刀身,如同巨兽的獠牙;更有数把形态各异、散发着微弱不甘气息的宝剑、长戟、巨锤,如同墓碑般倒插在地,剑柄朝上,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
这些神兵,曾经的主人至少也是仙神级别,此刻却如同垃圾般散落在这片死寂的石原上,被时光侵蚀,光芒尽失。
“这…这就是遗落之都?归墟?”苏清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下意识地靠近了楚凡一步,小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眼前这末日坟场般的景象,远比古籍中冰冷的文字描述要恐怖千百倍。空气中残留的肃杀气息,几乎要将人的心神冻结。
楚凡眼神凝重,体内的法则之力自发流转,抵御着那试图侵蚀生机的死寂气息。
“小心些,此地怨气极重,别被影响了心神。”他低声叮嘱,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这片荒凉的战场废墟。
突然,他脚步一顿。
在离路边不远的一处相对空旷的石坪上,斜插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长剑。
那剑的造型古朴,剑身并非笔直,而是带着一种如同星河轨迹般流畅的弧度。
剑格处镶嵌着七颗米粒大小的宝石,虽黯淡无光,排列却隐隐暗合北斗七星之象。最奇特的是它的材质,非金非玉,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银色,即使蒙尘,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仿佛能切开混沌。
“这剑…”楚凡心中莫名一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呼唤他。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大哥哥,小心!”苏清儿紧张地提醒。“糟糕!难道是被这里的怨灵乱了心智?”
楚凡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示意无妨。
他在剑前站定,目光紧紧锁住那奇特的剑柄。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感越来越强烈。他缓缓伸出右手,带着一丝试探,握住了那冰冷刺骨的剑柄。
就在他五指合拢的刹那——
嗡!
那柄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奇特长剑,骤然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剑身之上,那七颗黯淡的宝石猛地亮起极其微弱的光芒,如同垂死的星辰最后一次回光返照。
紧接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色光线自剑尖处猛地射出,并非攻击,而是在楚凡面前数尺高的虚空中骤然扩散开来,形成了一面约丈许方圆、水波般荡漾的光幕。
光幕之中,影像流转,色彩鲜明得与眼前这片死寂的灰黑世界格格不入。
画面中,是一片狂暴混乱的虚空战场。
混沌气流如同怒龙般翻卷,破碎的星辰碎片如同暴雨般坠落。七道散发着璀璨星辉的身影,正结成玄奥无比的阵势,与一头庞大的恐怖凶兽激烈厮杀。
那凶兽形如巨蜥,却生有九颗狰狞的头颅,每颗头颅都喷射着不同属性的毁灭性能量:毒焰、寒冰、罡风、雷霆、死光…其身躯覆盖着暗金色的鳞甲,每一次甩尾都撕裂空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而那七道身影,身披星辰战甲,手持神剑,剑光纵横交错,每一次斩击都引动浩瀚星力,形成巨大的星图,死死压制着九头凶兽的肆虐。
他们配合默契,攻防一体,虽然凶兽威势滔天,却被那精妙的北斗七星阵牢牢困住!
苏清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得捂住了嘴,美眸瞪得溜圆。她下意识地看向光幕中那七道身影,目光在其中一位手持星纹长剑、指挥若定的身影上骤然凝固。
那身影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坚毅,周身星辉最为纯净明亮,剑势引动间,北斗其余六星的星力皆随其流转。
他的面容…赫然与眼前的楚凡有着七八分相似!
“北…北斗七星君?”苏清儿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她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紧握剑柄、同样死死盯着光幕的楚凡,手指颤抖地指向光幕中那个核心身影,“大哥哥!你…你怎么会在里面?那个指挥的…是文曲星君!他…他怎么会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就在苏清儿惊呼的同时,楚凡如遭雷击。
握剑的手猛地一紧,指节瞬间发白。光幕中那激烈的战斗画面,那熟悉的星辉运转轨迹,那北斗七星阵的每一次变化,尤其是文曲星君每一次挥剑、每一次指挥时那刻入骨髓般的战斗本能…如同被尘封亿万年的火山,骤然在楚凡的脑海深处猛烈爆发。
“吼!”凶兽九头齐啸,毁灭光柱横扫。
“天枢!贪狼破军,左翼压制!天璇!巨门镇守,稳住阵脚!”画面中‘自己’清越而充满威严的声音直接在楚凡灵魂中响起!
“摇光!玉衡!双剑合璧,攻其七寸!开阳!天权!随我主攻,斩其核心!”
那熟悉到令人心悸的指挥节奏,那对凶兽弱点了如指掌的判断,那在狂暴能量洪流中精准穿梭的身法…无数破碎的、带着强烈情绪和感官冲击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楚凡的意识。
剧烈的头痛瞬间袭来......
楚凡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眼前景象模糊又清晰,现实与记忆疯狂交织。他仿佛亲身回到了那场惨烈的大战之中,感受到星力在经脉中奔腾咆哮,感受到仙友并肩作战的信任与,感受到凶兽毁灭性能量擦身而过的死亡威胁,更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决绝。
“呃啊…”他咬着牙,强行稳住身形,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前世身为北斗文曲星君,率领六大星君于此地血战九头凶兽的记忆,终于在这一刻,因为这柄残剑中封存的影像,被彻底唤醒了。
记忆的洪流冲击着他的认知:没错,是我!是自己带领着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君在此血战!
这柄造型奇特的剑,正是他前世的神兵——“星河引”!
但这柄剑…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残存着如此清晰的战斗画面?记忆的闸门虽然打开,但关于这场战斗的结局,关于他们为何会身陷归墟,关于后来三十三重天崩塌时“以身祭天”的真相,却仿佛被一层浓重的迷雾笼罩,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巨大疑问!
光幕中的战斗画面随着楚凡记忆的觉醒而变得越发不稳定,光影剧烈闪烁,最终“啵”的一声轻响,如同泡沫般彻底消散。
那柄“星河引”残剑上的微光也彻底熄灭,恢复了死寂的冰冷。
楚凡依旧紧紧握着剑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度泛白。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刚刚觉醒记忆带来的困惑。
“大哥哥!你没事吧?”苏清儿连忙扶住他,满脸担忧,“刚才…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
楚凡缓缓松开剑柄,掌心被冰冷的剑格硌出了深深的印痕。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苏清儿,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尚未平复的激荡:“清儿…那光幕里的,是我…是前世的我,北斗文曲星君。那场战斗…我记起来了,就在这里,就在这遗落之都!我想起来了。”
他环顾四周这片由无数神兵残骸和灰黑岩石构成的绝望坟场,语气沉重如铁:“我们七星君,误入此地,在此血战那九首凶兽…但这柄剑,它为何会在此?又为何能封存这段影像?最关键的是…”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迷茫,“如果当年我们七仙已经在此地血战并‘陷落’,那么后来三十三重天崩塌之时,传闻中以身祭天、填补苍穹的‘北斗七星君’…又是谁?或者说…那场祭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谜团,如同这片死寂石原上无处不在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
遗落之都的凶险,才刚刚揭开它神秘面纱的一角。而手中这把刚刚唤醒他部分记忆的残剑“星河引”,似乎成了寻找那被掩盖的、残酷真相的第一个关键线索。
楚凡俯身,小心翼翼地将这柄饱经沧桑的佩剑,从冰冷的石缝中拔了出来。剑身入手沉重,冰凉刺骨,仿佛握住了那段被染血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