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气还没散尽,徐大志那辆白色皇冠车已经穿过薄雾,稳稳停在了黄明和刘文清面前。
两人一左一右钻进车里,呵着白气搓手。黄明嘴贫,一上车就嚷嚷:“二哥,你这车里头比外头还冷,暖气是不是也冬眠啦?”
徐大志从后视镜瞥他一眼,嘴角微扬却不答话,只顺手拧开了收音机。柳倩的歌声轻轻流淌出来,车内气氛顿时松快了些。
车子一路朝市东开,约莫十多分钟,眼前出现一片气派的厂区,大门旁立着鎏金大字——“南都省小麦电子科技集团”。
刘文清趴在车窗上,看得眼睛发直。她来自农村,从没见过规模这么大的厂子,光是那排整齐的厂房就让她觉得震撼。
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徐大志的车刚靠近电子伸缩门,那门就“哗啦”一声自动打开,站岗的保安还立正敬了个礼。
黄明也愣住了,他捅捅刘文清的手臂,低声道:“瞧见没?这架势,跟电影里头似的。”
刘文清点点头,没作声。他注意到保安看徐大志的眼神里带着敬畏,这不是一般来访者能有的待遇。
车子径直开到一栋五层办公楼前停下。徐大志利落地下车,黄明和刘文清赶忙跟上。
走进办公楼,光滑的水磨石地面照得见人影,墙边摆着一盆盆绿植,穿着整齐的职工匆匆来往,见到徐大志都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点头致意,喊着“徐董好!”
黄明心里直犯嘀咕,他这二哥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想起徐大志事先的叮嘱,他硬是把疑问憋了回去,只偷偷对刘文清使了个眼色。
三人一路无话,径直来到二楼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门牌上简单写着“董事长室”,徐大志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宽敞明亮,红木办公桌气派非凡,真皮沙发摆在角落,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一排书架,塞满了书和文件夹。
黄明终于憋不住了,反手关上门就压低声音问:“二哥,这厂也被你搞进来了?”
徐大志漫不经心地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转身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什么叫‘搞进来’?说得那么难听。”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指指对面的椅子让两人也坐。
“听着,”徐大志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在厂里别暴露我的身份,就当不认识我。你们的任务是去车间干活,多听听工人们在聊什么,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告诉我。”
黄明和刘文清连忙点头,心里却各怀心思。黄明是好奇加兴奋,感觉像在参与什么秘密行动;刘文清则有些忐忑,不知这“异常情况”指的是什么。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二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子提着热水瓶走进来,满脸堆笑:“徐董,给您泡壶新茶?”
徐大志摆摆手,指着黄明和刘文清说:“老张,这两位是来总厂实习的大学生,你带他们去财务领两张饭卡,再找柳志军安排临时住宿。每个车间实习半个月,最后去仓库。走正常流程,单独计件考核。别说是我的关系。”
张根宝连连点头,目光在两位年轻人身上快速扫过,心里明镜似的。作为厂办主任兼人事科长,他早就听说总厂最近有些“不对劲”,徐大志这安排肯定别有深意。
“还有,”徐大志继续说,“就昨天食堂那事,发个通告。李德伟监管不力,扣本月奖金,食堂其他人也一样。开除王红兵和胖王婶两夫妻......”
张根宝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那胖王婶是厂里的老员工,仗着有点关系平时横着呢,这下说开就开了?
没想到徐大志话锋一转:“不过你私下找他们谈,跟邹英和丁霞联系,从她们厂调个厨师和打菜工过来,把王红兵两口子换过去。记住,两夫妻不能在一个食堂,分开安排。”
张根宝顿时明白了——这是网开一面啊!明明可以直接开除,却还给了条活路。他不由得佩服徐大志的处理方式,既立了威,又留了情面。
“徐董放心,我一定办好。”张根宝点头应道。
徐大志挥挥手,张根宝便领着两个年轻人退出办公室。
一出门,张根宝的态度就变了,虽然还算客气,但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严肃:“两位跟我来吧,先去财务科领饭卡。”
去财务科的路上,黄明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四周。厂房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行色匆匆,墙上贴着安全生产的标语和每月优秀员工的照片。
财务科科长姜峰也是个年轻人,听说两位是来实习的大学生,便拿出两张崭新的饭卡:“里面预充了五十块钱,不够了来这里充值。食堂分职工食堂和干部食堂,你们可以去职工食堂。”
黄明接过饭卡,忍不住问:“姜科长,职工食堂和干部食堂有啥区别啊?”
姜峰笑了笑:“干部食堂菜样多几个,有单独小炒。不过职工食堂实惠,味道也不错。”
离开财务科,张根宝又带他们去后勤部领厂服和安排宿舍。后勤部主任柳志军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看起来很好说话。
“宿舍就在厂区后面,八人间,有点挤,但热闹。”柳志军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两套蓝色的工作服,“这工作服先穿着,一件不够再来领一件。”
刘文清摸着厚实的工作服,心里有些激动。这是她第一次拥有正式的工作服,感觉自己也成了工人阶级的一分子。
安排好这些,张根宝看了看表,“我先带你们转转熟悉下环境,下午再安排进车间。”
中午的时候,黄明眼尖,注意到有个窗口的打菜阿姨特别手抖,每勺菜都要抖掉小半才扣进饭盒里。排在那队的工人们虽然面露不满,却没人敢说什么。
“那阿姨是谁啊?”黄明低声问张根宝。
张根宝脸色略显尴尬:“那是胖王婶,今天就最后一天上班了。”说完又补充道,“你们别排那队,去隔壁窗口。”
三人打好饭找了个位置坐下。饭菜说不上多好,但分量足——一荤两素,米饭管饱。
正吃着,旁边桌工人的闲聊飘进耳朵:
“听说了吗?胖王婶和她男人被开了!”
“真的假的?她不是有亲戚在厂办吗?”
“有什么用?董事长说了算!”
“小声点,据说财务科最近在查食堂采购账呢......”
黄明和刘文清交换了个眼神,默默记下了这些话。
下午,张根宝带着两人来到第一车间。车间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流水线上的工人们正埋头操作着各种机器。
车间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干男子,名叫刘文杰。张根宝把他叫到一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刘文杰不时点头,目光偶尔瞥向两位新人。
交代完毕,张根宝对黄明和刘文清说:“你们就先在刘主任这里实习,有什么事情找他就行。”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刘文杰打量了一下两位年轻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既然是来实习的,就要守车间的规矩。安全第一,质量第二,产量第三。明白吗?”
两人连忙点头。
“今天先熟悉环境,明天开始上岗。”刘文杰说着,招手叫来一个老师傅,“老李,带带这两位大学生。”
老李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工人,面容慈祥,笑眯眯地领着两人在车间里转悠,介绍各种设备和流程。
流水线上大多是三十多岁的工人,看到两个小年轻进来,都好奇地多看几眼。有几个年轻女工还窃窃私语,不时发出轻笑。
黄明和刘文清经过卖书磨砺,倒也大方多了,不一会儿就跟几个工人聊上了。
刘文清则细心观察着车间里的情况。
休息时间,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茶聊天。黄明和刘文清也凑了过去,很快融入了群体。
“你们是大学生?”一个中年女工好奇地问,“怎么来我们这儿实习了?”
黄明按照徐大志交代的说:“学校安排的实习,体验工人阶级生活嘛。”
另一个老工人哼了一声:“体验生活?那我们这生活可丰富着呢!前天三号机差点出事,要不是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